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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的,我自己能杀。能敲晕吗?”老苗姨刚说完,就见那拨算盘拿笔的妇人抄起一棍子就敲了下去,干脆利落。
干荷叶一裹,老苗姨就像抱个小娃娃般把鱼儿抱回来了。
现杀的鱼儿,老苗姨一刻都不敢耽误,开膛破肚剐了鳞片,斩开鱼头成两半,斩断鱼身成大块。
腌菜是老苗姨从青槐乡上一路带过来的,因为要炖煮,也不必切的太细,从坛子里捞出来粗粗切成几块备用,将那鱼块洗去血腥,用胡椒、料酒、薄盐稍腌后略煎,鱼皮起皱泛出黄焦来,蒜子在油里一烹就没了臭气只有香。
老苗姨蹲下身,将那柴火烧旺,从明宝锦的小灶上提起一壶滚水冲进锅里,那锅里的鱼块和蒜子就并着一锅奶白的沸汤滚了起来。
老苗姨把腌菜码进去,又在鱼头上略抹薄盐,等着家里人陆续回来了,烧炭一蒸就行了。
她忙好了这些事,美滋滋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想心思,想着明日不能再傻待在家中了,大娘子买了那样好的锁头,将门一锁,出去逛逛多好,今日找到买鱼儿的地方,明日还能找到别的好地呢!
这样好的鱼儿,明宝锦吃饭该有多香呢?
她又想着明宝清买的这一壶牛奶得多少个钱呢?饭后在灶上热过一道,孩子们一人一碗喝了睡,明朝起来壮壮实实去书塾。
老苗姨眼下心情好,若叫她知道明宝锦此时此刻正在面壁思过,这等好心情只怕也要烟消云散。
“还好那时候没把这么个野丫头留在七娘身边,否则还得了,我七娘岂不是要被她摁着打!?这么个混账魔星,还躲躲藏藏的!你叫她出来!这一耳刮子我非要讨回来不成!”
王氏决计不肯休,见到明宝清和严观下马时稍怵了一下,瞥见岑贞秀那红红肿肿一张脸,登时又火冒三丈起来。
明宝清抬步迈进门来,看向岑贞秀,那脸上的巴掌印子小小的,可五个指痕全部清晰可见。
明宝锦并没有天生怪力,这该是卯足了劲抡的一巴掌。
“她为什么打你?”明宝清问。
“为什么?”王氏将岑贞秀护在身后,睇了眼倚在门边没进来的严观,恨声道:“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还是你好手段,什么人都能托赖着送进书塾里,烂泥巴浇了层锡水还是烂泥巴!”
蒙学的管事周娘子立在一旁,道:“说这里,我有一句想问岑夫人的。”
王氏斜眼看她,道:“我知道,你自是偏心她的!”
周娘子没有理她,俯身看向岑贞秀,道:“明小娘子不该打你这一巴掌,那你对明小娘子说的那些话,就该吗?”
岑贞秀抿唇不言,听见明宝清问:“什么话?”她更打了个哆嗦。
王氏更怒,道:“怎么?这年头实话都不让人说了?你们蒙学就是这么教人的?”
“你要觉得是实话,你就说。”明宝清瞧着王氏,道。
王氏还真就复述了一遍,略抹了几个难听字眼。
门外皂靴轻轻一碰,是倚着门的严观站直了身子。
“你去外头等我。”明宝清没有看他,垂眸盯着岑贞秀。
脚步声响起后,王氏才往外觑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瞪着明宝清。
“这些话是听来的吧?那么小七觉得这些话对吗?”
“你们难道不是这么男男女女的住着吗?又没说错。”
岑贞秀在王氏身后仰起脸看明宝清,眉宇间有些畏惧,但还有些挑衅。
可她没有在明宝清面上看见尴尬和难堪,她只见到明宝清的目光里有转瞬即逝的讶异失望,然后她听见明宝清轻又笃定地说:“那我也说,你这一巴掌是该挨的,四娘半点错都没有,打的就是你。”
这话是和王氏的巴掌一起落下来的,但明宝清一手就抓住了她的腕子,将她甩开。
王氏还带了一个婢子,要上前的时候明宝清反而抽了凳子施施然坐下了。
那凳腿磨过砖地,发出一阵难听刺耳的声响,那婢子不敢上前了,护着王氏站着,只嘴里一个劲地喷些唾沫。
“我母亲从前说过,娶你王氏真是娶错了,一点当家主母的风范都没有。选夫不好毁一生说的是她自己,娶妻不贤毁三代说的是你。好好的小女娘被你养成这样,养大了就如贞善,面甜心苦,还小的就如这个。你在家中无事就不能刺刺绣,看看书,喂喂鱼?只会打牌说是非,你看不惯我们就看不惯好了,如今我们两家也不是什么常有来往的亲戚,你何必把那些龌龊的话往孩子耳朵里灌?她这样宣之于口,你觉得给了我们难堪?殊不知人人长耳朵,今夜回家饭桌上一问,学堂可有趣事,一个两个小女娘便问父母,‘岑小娘子因句话惹了打,可我不懂意思,先生也不肯给我解释,那耶耶娘亲给我说说吧。’”
话及此处,王氏已经脸色大变。
明宝清还在说,“务农人家、经商人家你自不放在眼里,但那做官人家呢?家里的女娘都是一体的,眼看这个小的都养得如长舌妇一般,家里一个老一个大的,舌头还会短吗?”
“你,你自己的脸皮也不保不住!你那一家子女娘关起门来做淫姑子好了!”王氏被踩中了痛处,面红耳赤地说。
“淫姑子?哼,你又教了你女儿一个好词啊。”明宝清瞧岑贞秀因这话明显有些瑟缩无措,而王氏愈发气急败坏的样子,唇角笑容愈发灿烂冰寒,道:“可我家中姊妹要么早有两情相悦的意中人,要么就是根本无心婚姻。那些衡量为人妻为人母的标准,你养女儿需得比照着,我养妹妹,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