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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各有十八个道,商人飞钱数目庞大,隔三差五就有一次,进奏院虽然已经核算过一遍,但入了户部,自然也要有一道查验。
张六手下的几个算官倒也不是全然不做事,只这种繁琐耗时的事情,一向是推给他们这些没有家世,没有倚仗,一如老主事这样出身的小官们去做的。
如今他们身上也摊了一堆的事,忙得也是胡子拉碴,一身油味,所以权当做听不见了。
少了老主事,谁都遭罪,他若真出了什么事,看张六还有没有从前的清闲好日子过。
眼下这些事务堆积在眼前,明宝盈若不去,那又是赵算官去。她今日还不是来上值的,但见到赵算官忙得团团转,有些不忍心,就打算把这些铜币入了库再走。
铜币已经在户部的钱库,明宝盈带着两个小笔吏往钱库去了,经过廊上时往他们的屋里瞧了一眼,发现张六也很稀奇地坐在那忙着,方才明宝盈来了这么久,他竟然是一声都没冒出来,做一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模样,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过眼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警醒些也是应该的。
明宝盈快步离开时,觉察到似有一道目光飘了过来,她猝然侧眸,果然见张六飞快低下头。
‘奇怪,什么时候改了性子?这样窝窝囊囊躲躲闪闪做什么?’
明宝盈正想着,拐角处一阵冷风袭来,她下意识抚上明宝珊给她做的风领,风在她身上寻不到空隙可以钻,只吹凉了她的鼻尖。
陇右道的几个小吏抬了钱来还没走,站在钱库门边的角落里,缩在一处说话取暖,见到来人是明宝盈,几个小吏似乎有些失望。
明宝盈瞧了他们一眼,见都是四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是官署里做老的人了,想了想,道:“他还没回来。”
“我们不是来找老主事的!”其中一人忙不迭道,另一人则狠白了他一眼。
明宝盈见他俩一个精一个木,有些好笑。陇右道进奏院押运铜钱的小吏一直都是他们俩,想来性子还算老实,不然不会把这种跟银子打交道的事情交托给他们。
铜钱是一千个做一串的,称一称算一算也就出来了,明宝盈瞧见筐底部还有一大堆的残币,道:“这一回的残币这样多?那就不以个数来算,只得称量。”
“听算官安排就是,只叫我们回
去有个交代就成。”小吏道。
户部的钱库里也攒下了不少旧币,明宝盈打眼一瞧,问身边的笔吏,“上一回把这些旧币移交给铸钱监还是老主事吩咐的?”
笔吏点点头,轻声道:“那一位整日只知道拿大,面上的事情他还做些,但这些细枝末节的,他哪里知道呢?”
陇右道进奏院的小吏听到他们讲了这些,小心翼翼凑了过来,道:“老主事还能回来吗?”
“我不知道。”明宝盈说:“你们同老主事关系倒好。”
小吏犹豫了一下,道:“我们与老主事家住得近,这么些年来,时不时见着一面,混也混熟了。原本逢年过节的,我家那口子给老主事端一两个菜去,老主事也回给我家娃儿一个红封,今年过年他就没回来,倒是来了好些大理寺的官差,把他那间宅子都翻空了,但什么也没找着。”
“没有的东西,找什么?婶子吃了那么些年的药,家里没有余钱,婶子走了之后,这两年的钱倒是都攒着了,没处用了,就那么些,棺材本都不让攒啊。”另一个小吏小声嘟囔着。
第162章竹蔗
在家里待了整三个月,懒散惯了,劲不是一下就能提起来的。
明宝盈倒在车里昏昏欲睡,脑海里却不清静,老主事和明真瑶在里头冒来冒去的。
明宝清驾着的马车是新的,板材严实,密不透风,拉车的马儿虽才养了几日不久,但是一匹耐力很足的敦实矮马,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因为游飞半道上被邵阶平的人劫走了,所以驴车也丢了,那头养了多年的小灰驴也不见了,严观和游飞事后找了几日,发现好好一头驴已经皮是皮,肉是肉,进了医馆,也进了肉铺。
虽然事后那私杀小灰驴的人徒刑一年,但车毁了,驴死了,就跟林姨的死亡一样都是无法挽回的事情。
小毛驴的死叫游飞和明宝锦更难过了,但两个少年都不说,在大人跟前也不表现出来,只凑在一块伤心。
后来,明宝清稍微缓过来几分,也发觉家里少了点什么,她像个无头苍蝇似得东转转,西转转,盯着东院牲口棚里的骡子看了好一会,见它边上的食槽空空的,终于是想起来了,原来这个家里还没了一头驴。
兰陵坊的马坊还欠着明宝清两匹小马,明宝清带着游飞和明宝锦去领小马的时候,还碰见了熟人——一个枣红脸的壮年人,嘴里叫着大娘子就朝她走了过来,明宝清愣一愣,立刻喊他邱有喜。
“大娘子还记得小人。”那壮年人憨憨笑。
明宝清当然记得他,邱有喜同陶二郎去撅蓝草苗时遇见的那个邱有福是兄弟,都是邱嬷嬷的侄儿。
其实若要马坊的官牧来说,卓氏留给明宝清的那间马行本身不是最宝贝的,最宝贝的是里头几个养马挑马的老师傅,邱有喜就是个经年老道的养马师傅。
马坊缺人手,官牧很器重邱有喜,给他配了几个打下手的小徒弟。
因马坊的马儿大多是不卖的,养得好才要紧,所以不善言辞的邱有喜在这里很自在,不必受掌柜的嫌弃。
“那些官差收了马行之后,将马行里那些二房的人都赶跑了,其他都没变,只把我们几个养马的师傅要到了这里。”邱有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