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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月有樱桃饭。”严观皱了皱眉,那表情好像是被糖捅了一嗓子,“但那饭就太甜了,杂了点核桃、阿月浑子、杏仁、橙皮、葡萄干什么的,还浇了酸酪。甜得千奇百怪,酸得歪七扭八。”
明宝清笑软在绝影背上,看严观还是皱着个眉,道:“怎么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吃的时候不是吃哭了吧?”
“哪敢哭啊。”严观松开了眉头,笑道:“眼圈敢红一红就是一嘴巴子,阿耶说不许浪费,一定要我吃干净,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喜欢吃甜东西了。”
严九兴委实不是什么慈父,某些方面也实在暴戾了些,这人是不该有孩子的,但又偏偏捡了个孩子回来养,养的到底也不坏。
也许是袭承家风,严观在教导游飞的时候常也有点粗暴的地方,但都是点到为止的。他心里对严九兴应该爱重多,畏惧少,能理解他的苛责,更感激他的收容。
明宝清骑在马上太挡旁人的视线了,就从马上下来,同严观一道挤在人群里。
祆教崇拜火,所以祭祀仪式场地上也都是火光冲天的,他们的火也很有意思,烧起来的时候有种绸缎般的波动感,不知是加了什么燃料。
明宝清是第一次看祆教的祭祀,歌舞戏法倒是大同小异,只是那幻术一登场,果然如严观说的那样,分外逼真可怖,真如地狱之景在人间重演。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被一个白须老头牵出来的时候,明宝清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等那小孩躺在台面上,老头手握一刀作势砍断头颅时明宝清尚能理解,吞剑之类的戏法她也见过不少,她以为是一个道理。
但没想到那老头竟将小孩的头身分离开来,还在头身之间走来走去,头脸挤鼻子皱着眼睛,手脚还在挥舞。
明宝清实在太过震惊,紧紧抓着严观的腕子,道:“这当真是幻术吗?”
“是幻术。好些年前不是还有位御史因为看了这种分首的幻术太过惊愕,所以上奏要先皇禁了祆教祭祀,不过先皇没有理会。”
严观很少见她这样惊诧的样子,黑眸里映着一团团会跳跃的火,很有些孩子气,他将她搂在怀中,低头嗅闻她发丝上的淡淡花露香气,只是一抬眼,却见对面人群中有一人正在看他,赫然是去岁中秋那日问他知不知晋王和圣人的生辰都在秋日里,又吟着‘生来云端上,何必碾作泥’的假疯子。
他穿着一身祆教神官的红衣,又蓄了须,乍一眼真与周围的那些神官毫无分别。
‘这人的双亲之中该有一个是粟特人,怪不得那头发乱得像个鸟巢。’
严观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见与他相谈甚欢的那位老神官时,严观更感到一阵愕然与不安,那老神官分明就是从前与严九兴相交甚笃的那一位,虽然多年不见,他老迈了很多,但严观还是认出来了。
明宝清见严观一脸肃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到对面红彤彤的一群神官,却不知他在看谁。
“阿郎。”明宝清轻轻唤了一声,严观猝然回神,垂眸看她,明宝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手却立刻被严观拿了下来,攥在掌心里。
明宝清转眸看去,正见一个红衣神官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这老伯。”明宝清笑了声,说:“好像不喜欢我呢。”
第169章神官
祆教祭祀开始时本就快宵禁了,坊门关闭,只能在坊间活动而不能出去。
今夜是必然要宿在醴泉坊,来时明宝清就瞧上波斯胡寺边上有一家叫做‘有客来’的客栈。
客栈名头有趣,店堂干净明快,进进出出的客人里既有汉人也有胡人,也可以照料马匹,严观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就同她一道进了那间客栈。
这客栈提供食宿,大堂里好些人在用宵夜,明宝清在门口就闻见的那股玫瑰、乳香混着蜜枣的甜味,此时就更浓厚了。
“你饿吗?”明宝清问。
严观有点心不在焉的,但见她眼睛亮亮的,就点了点头,又有些警惕地道:“不要樱桃饭。”
“我又没老严帅那么坏,你要是挑嘴的话,我只会,”明宝清翘起唇角,用手指在他面颊上戳了一下,道:“轻轻打你。”
‘有客来’的宵夜很多,每夜不一样,今夜的主食有葡萄叶包饭和烙薄饼,配菜有节瓜橄榄、核桃茄子泥、炙肉盘、葡萄干酸酪、还有蜜枣拌萝卜片。
严观要了薄饼、炙肉盘、核桃茄子泥,然后看了明宝清一眼,见她眼神示意,就说:“炙肉要大份的,鸡、羊肉都要。”
明宝清很满意,起身往屋里去,瞧着床帏上的波斯花纹,又说:“蜜枣拌萝卜片,听着新鲜,尝尝吧。”
“若是不合胃口吃不完的话,要挨打的。”严观面色如常地说出这句话,只是玩笑而已。
店家的嘴角抽了抽,低声赔笑说:“要不,小人送一点给娘子尝尝算了,不必,不必如此。”
严观一时语塞,听见明宝清在里头笑,又问:“那种上面洒满了阿月浑子碎的酪糕有吗?”
“眼下没有。”店家道:“但明日可以做。”
“可。”严观又对明宝清道:“那酪糕还不错,人家都是切角吃的,只我阿娘是一盘一盘吃的,带回去给大家尝尝。”
店家出去时带上了客房的门,明宝清笑道:“那种酪糕很好吃吗?”
“奶甜奶甜的,似乎也不都是撒阿月浑子碎的,也有撒炸糖丝的,那种就更酥脆些。”严观说:“阿耶去找我娘的时候会带一个,我娘一欢喜,银子都不收了还替他补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