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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贞秀在身后沉默地听着,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姐姐真很厉害,三言两语,说的好像都是实话,却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来,岑贞秀偶尔听见些明宝清、明宝盈的消息时,她暗自觉得她们好生厉害,这种厉害同岑贞善的厉害是截然相反的,不在口舌之上,好像要更坚实。
冬日里,岑石堂要外放,她们一家子正难过的时候,却听说连明宝珊的那一间成衣铺子都得了御赐的褒奖。
岑贞秀知道王氏借宋氏和这间铺子给过明宝珊羞辱,她听见这个消息时,下意识去看王氏的脸,果然见到好难看的脸色,就连岑贞善也皱紧了眉头。
“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既也想与她们亲近,彼此要说开了才好的。”袁先生道:“我虽与明大娘子只远远见过几面,谈不上了解,但她是做实事的人,日日忙得很,不会纠着那点龃龉不放的。逢年过节的,你们都还有来往吧?”
“有的有的,正月里大姐姐她都有送年盘到府的。”岑贞善又是一句移花接木,含糊其辞的话语。
明宝清逢年过节与岑府有往来不假,但那是与六房来往,与二房是不相干的。
几人走到书苑外头时,就听岑家的车夫上前来说车坏了。
“这样,我先送你们回去吧。”袁先生这话正中岑贞善下怀,她忙上前搀了袁先生。
袁先生是个宽和性子,见她乖觉,便道:“小孩子打闹是容易翻篇的,要紧的是咱们做大人的,彼此要有来有往才是,亲戚间既是血脉相连,也是为了相依相扶。”
这话也可谓是谆谆教诲,却令岑贞善警惕起来,以为袁先生知晓了当年岑石堂恨不得一脚把明宝清踹出长安八百里的事,她抬眸觑了眼袁先生的面色,见还是平静含笑的,这才放下心来。
明宝锦不知道岑贞善的苦工都下在了袁先生身上,她真没这个功夫去琢磨这些,真是好忙好忙呀。
成衣铺子已经换上了夏日的陈设,凉凉的贝壳帘子,拨之清脆悦耳,仿若海风。
每日开门时,柜台上遮光挡尘的薄纱就会被挽起来,像是女娘的纤纤玉手挽起了幂篱。
柜台后的绸缎也换了一批,多是一些清凉颜色,由深到浅,由浓至淡,像是远山和瀑布,也像深潭和密林。
铺里的熏香明宝珊也换了,她虽然讲究,手上也有了余钱,但也不至于就用上沉香、雪松了,这可就是烧金焚银,明宝珊自知是用不起的,想都不要想,薄荷、冰片并一味石菖蒲总还能消受。
原本一间铺子也不够用了,光是成衣都要摆不下,待客的茶座都移到了另外一间,原本存药的柜子挪到后院的绣房里存针线去了,而抓药称量的柜台没有拆掉,反而多做了一大截,把后门也给包了进去,只在柜台边上留了一块可以上抬的板子。
一些比较朴素的小点诸如花生、瓜子,应季果子一类的吃食就能提前端到柜台上来摆着,客人可以一路来瞧来选,这些就不用额外的花费。
只主顾再走过来,就能瞧见一张花笺有模有样地摆在一个恰恰好的小绣架上,上头的字是明宝珊请明宝盈写的,今日便有明宝锦提前做下的豌豆糯糕和霜降做的一道冰糖樱桃,另有一道梨片茉莉甜汤。若是肚饿,也可现煮碗馎饦来食。
这些吃食就要额外收钱了,如此一看,清楚明了。
明宝锦回来的时候,店里正热闹,一眼望去两屋子的女娘,左边将蓝蓝绿绿的绸缎裹在自己身上比划,右边是挑好了的,正吃点心。
明宝锦昨晚上就想好要做什么点心了,一应的材料都有蓝盼晓给她备齐了。
春日点心,当然要有草木香。
艾草笼饼是孟容川喜爱的,明宝锦也觉得很好,不过她这次没做成笼饼,而是想试着做成米糕,里头酿一点湿漉漉的红豆馅,不是粒粒分明的那种,就要在锅里用小铲碾成可以微微流动的酱,米粉模子里先筛满一层纯白的米粉,再挨个小模里舀一勺红豆馅,再筛一层由艾草汁点染的绿米粉。
蒸的时候,明宝锦特意要小莲扇旺了灶,火力‘呼噜呼噜’往上拱,把米糕都催开了花,‘绿叶’绽开露出‘红蕊’。
“二姐姐,试妥了,明日就上艾草红豆米糕,我明一早再来炊几板。”明宝锦瞧见天都昏了,还以为店堂里没客了,岂料那店堂里还有两位女娘,应该是母女。
“诶,周姐姐。”明宝锦认得她是明宝盈的同窗,便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了,我听三姐姐说你考过了明书科,进了史馆做事?”
“是了,四妹妹。”周束香笑道。
明宝珊正在给周束香量体,道:“周妹妹清减了呀,真是辛苦,我三妹妹也是一样。”
朱姨已经去了后头,把明宝锦新炊的艾草红豆米糕拿来,正好给周夫人母女吃。
周父是吏部的主事,官位不高,周夫人不怎么出来交际,但显得很客气,结钱的时候把原本说是试吃的点心钱也结了,倒叫明宝锦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周束香不大能提得起劲,听到周夫人还想做一件鲜亮衣裙的时候,她皱了皱眉,道:“够了。”
朱姨瞧了瞧她们母女之间似有点不痛快,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周夫人无奈地笑了起来,同有一种为人母的心照不宣。
“这里既是明三娘子家,我也不怕说你一句。人家晓得你在礼部做事,在官署出入的时候又瞧上了你,又请了体面官夫人提这件事,只是相看一面罢了,还都没有一撇的,这还不合你的心意?亏还是在官署的人,同你耶耶一样,没个钻营的脑袋。”周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