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飞坐在厅堂的屏风后收礼物写礼单,十分忙碌,时不时会听见从前青槐乡的旧邻来夸赞自己,说都认不出了,又看着他的一笔字啧啧称奇,说真是有出息了。
女眷们都往内院去了,外院厅堂里坐着的都是郎君们,游飞忙过这一阵,本来也想进内院去的,只是被眼尖的姜小郎揪住了,抓过去说笑了几句。
宾客还未来齐,但早到的几拨人已经很自觉地分作几处,他们之间并没有鲜明的距离,但却有一种泾渭分明的气场,唯有姜小郎插科打诨几句,他是天性不怯场,且又进出城里城外,世情熟络。
也幸好还有一个青槐乡出身的孟郎中,否则这些乡人将会更加局促几分。
孟容川将陶小郎叫到跟前去,细细问他明年的乡试备得如何了,陶二郎和陶二嫂的脊梁骨都挺了挺。
游飞瞧着这情景,心头涌现出一番感慨来。
原来明宝清她们带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不仅仅是从青槐乡上走进长安城里,她们甚至带着他走过了许多人一辈子也走不完的路。
游飞看着孟容川,见他被众人簇拥、恭维,言行举止得体从容,应对得行云流水,但游飞却不由想象起他走在陇右风沙里的那十年。
游飞游侧眸看向文无尽,见他一身红衣,俊秀到了耀眼的地步,才情若能助他高中三甲,靠这份样貌,必定是探花无疑,但游飞又不禁想起他蜷在青槐乡上小屋里,偶尔看着虚无处出神的样子。
游飞四下瞧了瞧,没见到严观,就一路找到正院里去了,见他正给站在牲口棚里给马戴一朵大红的绸花。
绝影和月光都不稳当,绝影脾气躁,月光太好奇,游飞的那匹小马身量还不太够看,所以只能让文无尽骑家里拉车的马儿,妆点一番,倒也很精神。
游飞看着他,觉得他的路好像不似别人那样分明。
“有事?”严观问。
游飞回神走上前,摸了摸从栏里伸出脑袋撒娇的马儿,说:“明年的乡试我也想参加。武举反正年年有,练功我也喜欢的。”
“嗯。”严观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道:“那就用功些,恐怕要点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就算过了乡试,又过了明法科,明法科官员的选任也要经过吏部的挑选。”
游飞惊讶地看着严观,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心里的想法。
“觉得邵阶平死得太便宜了,是吧?”严观梳理着马毛,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游飞。
游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心里是不是觉得到底还是要杀戮一场才痛快?”严观又问。
游飞抬眸看他,点了点头。
“以血祭血,是痛快,但想杀邵阶平的不只是一个人,你在其中做了一块遮眼布,只当分了些痛快给别人,不必太过耿耿于怀。”严观不知为什么忽然沉默了一会,回神又道:“想考明法科,想做刑狱官,不错,那就慢慢来,一步步来,像她们那样走得稳当。”
“您不是这样吗?”游飞问。
“我是随波逐流,又是赶鸭子上架。”严观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