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月暗暗腹诽,只道阿尔赫烈无情无义,却未察觉自己心底的怨念究竟何来。
阿尔赫烈看她眸中情绪多隐忍,浑然不似从前嘴直心快,女娘家的心思任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也难猜。他竟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解析出萧明月的内心。
“这几日你老老实实待在鹤华台看守靡蛇,于我身边我还能护你,你若在旁处,谁都帮不了你。”
阿尔赫烈将话说得这般露骨,萧明月却只挑入耳之言,一提到靡蛇就想起今日骇人遭遇,她忙说:“我与沈媗在河畔交谈时被人敲昏落水,是那条靡蛇救了我,它还将王娘子的尸首也卷上了岸。”
阿尔赫烈不满她回话规避,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萧明月瞧他一副平淡无奇之色,问说:“你早知道那条蛇会有此异举?”
“靡蛇救主是本能,不是异举。”
“救主?”
“这条靡蛇虽然是由西境贡奉,但它却生根于一个败落的州部,叫月灵州。月灵州人擅蛊通术,最喜欢以花药养蛇,弱小孩童以此为伴,年长者驱使靡蛇为己所用,更强者,与蛇心有灵犀,仿若一体。”
“那我与这条蛇……”
“在石室时我说过,靡蛇的三目各有异能,一只探人心,一只识恐惧,最后一只是杀戮。你毁掉的那只眼睛便是杀戮之眼,从此以后只要靡蛇嗅到你的血气,便会立刻找到你,洞悉你的内心深处,感受你的喜怒哀惧。”阿尔赫烈看着她,唇角泛起,“有蛇为仆,滋味如何?”
萧明月只觉毛骨悚然,一条蛇竟然要与自己共情!她低头看着手心,掌中红痕依旧,难怪靡蛇会及时来救自己,尚林水域相通,它便是寻着血气而来。
“我不想与蛇同行,你可能解?”
“不能,”阿尔赫烈顿默,又道,“但月灵州的神女可解此法。”
“神女现在何处?”
萧明月急切又真挚,青眉紧蹙,湿发垂于眼角,巴掌大的小脸透着些许不安。阿尔赫烈不疾不徐,甚至抛出几分引诱之意,他问:“想知道?”
“想。”
“那不如你跟我去西境,如何?”
当阿尔赫烈问出这句话时,隐于背后的指尖捻了捻。他表面瞧着神态自若,可自知者明,都道雁过有痕,雨落有声,君子之心,往往显于情真。只要萧明月再有一点点的敏锐,便能窥探出来其心,只可惜她的缜密用错了地方。
萧明月盯着他道:“你是西境人?”
他怕不是从漠北逃至西边的匈奴人!
阿尔赫烈唇角动了动,他几乎一眼便能猜出萧明月当下心中所想,可她究竟是不解其意,还是不懂风情,却叫人难以捉摸。于是他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你猜。”
萧明月:“……”
“圣上想驭蛇始终难成,你得了便宜还不珍惜,靡蛇要是知晓你想丢弃它,心中该有多难过。”
萧明月神色恹恹,垂下衣袖:“你若不想告诉我解法,就莫要多言,一条会难过的蛇,想吓死谁呢。”
阿尔赫烈见她不悦也便作罢,转身径直上了复道,彼时天边有道浅淡的白光,破了这一夜的昏暗。
“你回云沧苑吧,去找九翁主一道吃早食,吃完回鹤华台。”
阿尔赫烈以为这般贴心总能图来些感恩,谁知萧明月连半个谢字都没有,扭头便跑了。回云沧苑的小道上花草葳蕤,白雾渐生,她疾于奔赴,唯恐有人将其牵绊住,便是打了个趔趄也不肯松懈半分。
阿尔赫烈走至复道的高处,看着萧明月越行越远,直到捉不见人影,他才轻叹一声。
萧明月一路跑回云沧苑,果不其然,院外薪柴架着茶鼎,屋门半开,陆九莹跽坐于案刚将手中的姜茶放好。
“阿姊。”
陆九莹见人连忙起身,她似乎知晓萧明月会回来:“里间有热水,你快些清洗下换件衣裳。”
“好。”
萧明月回到里间整理片刻,随后拿着帕子绞湿发,清晨寒凉不易绞干,便将头发挽起打了个结披在肩后。她跪坐在食案旁,看到冒着热气的姜茶旁还有几颗圆润的红枣,于是捏了一颗放入口中,刚咀嚼两下便被尖锐的果皮划了嗓子,猛地咳嗽几声。
陆九莹起身坐至萧明月旁侧,拍了拍她的后背,包裹头发的帕子散落开来,陆九莹拾起替她又擦了擦水汽。
“不用忙了阿姊,歇歇吧。”
“无事。”
萧明月又吃了两颗红枣,将热腾的姜茶饮下后才觉得筋骨得以舒展。室内寂静无声,她开口问道:“若世夫人会来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