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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离大寺几尊佛像集体啼血之事传遍整个龟兹草原时,正是老阿吉身携灵符的第二日。
那灵符是否真有无上灵力不得而知,可次日清晨,出现在羊圈外帐子前的除了东升朝阳的初晖,还有老阿吉佝偻的身子。
她同过往康健时的每一日那般,面朝儿子、儿媳离去时的朝西路口而坐,喘着粗气切着草料。
嘉柔带着白三郎在河边的草地上教投壶时,老阿吉一看见她便以额触地,虔诚地谢她。
只那般灰败的面色,也不知还能挺到几时。
嘉柔近几日常常想起她的小舅父。
小舅父不良于行,也是因巫医所累,耽误了诊治。若当年一个郎中治不好便换另一个,坚持就医,或许如今早已生儿育女,闯下另一番天地。
这时候她是赞同薛琅要推行的佛药与僧医的。
只是她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都知晓学一门医术不比考科举简单多少,待雀离大寺的僧人真的学会医术,敢放手行医,不知又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古兰在一旁放羊,趁着她同白三郎中途歇息的时候,忍不住上前问:“雀离大寺的佛像们,真的哭到眼中流血?”
事发仅仅一日,关于此桩事已是传出好几个版本:
有说头一日佛像们还面上挂笑、满面慈悲,第二日却是啼哭之色,血泪从眼一直流到脚下,连金身都腐蚀。
又有人说那几尊佛相里,以药王菩萨最为邪性,自流过血泪后,信众在其座前烧香,皆点不燃火。
佛教在龟兹已扎根数百年,上至王族、下至黎民,无人不信,无人不尊。
此事颇引得人心惶惶。
只有白三郎这般不关心民间疾苦的纨绔却是哀叹连连,早知道便跟着嘉柔一起前去庙中,亲眼看到那惊人的一幕,也好回来向其他人显摆。
作为有限的知晓其中内幕的人之一,嘉柔属实有些心虚,只拿出夫子的身份板着脸道:“不信谣,不传谣。”
也就隔了一日,又有一桩旧闻被提起,言六七年前上一届安西军曾处死一个巫师头领,那巫师临死前曾发下诅咒,说几年后无数病痛便要降临龟兹草原。
此旧闻被提起,草原上又是一阵人心动荡。
包括白银亲王在内的各个王,甭管闲散不闲散,日日前去都护府与王宫,要商议出个应对的法子来。
最后商议的具体结果是什么,民众并不知晓。只是两日后一个和煦融融的拂晓,晨光将将从昆仑山外透过来,从雀离大寺通往白家庄子的路上,多了一列由七七四十九个僧人组成的马队。
马队边上还有一圈铁马金戈的安西军将士,往前每行一二里路,就有将士甩手抛出一枚惊天雷,将湛蓝苍穹炸的白烟四起。
等晌午时分僧人们到达白家庄子跟前时,身后已是浩浩荡荡跟随着近百跟来看热闹的乡民。
此时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薛琅也拨冗前来,在白银亲王的带路下,会同雀离大寺代住持玄法长老,连同另外两位僧人一起到了阿吉一家的帐子外。
长河落日,阿吉家的炊烟刚熄。
强撑了一日的老阿吉已躺回榻上,在重重的喘息中昏睡着。
六岁的古兰与七岁的阿兄骑着骡子,将弥漫旷野的数千羊群赶回羊圈。
远远瞧见自家帐子前逶迤来了数十人,兄妹俩仓促赶到帐帘前,面色惊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银亲王笑地和蔼,同兄妹俩道:“快掀开帘子,将里头腾开,从雀离大寺来的医僧要为老阿吉驱邪了!”
古兰大喜,连忙撂开帘子钻了进去。
只有比古兰年长一岁的阿兄央卓却却被这乌泱泱的来头吓了一大跳。
什么样的邪物,需要数十的高僧来驱啊。
他心下一思量便已朝亲王跪下,双眼已红,“主人,阿嫲的病,可是不行了?”
薛琅行上前,高大的身形笼罩着小小少年,正色道:“你放心,安西都护府主导之事,没有不成。”
央卓过往曾远远见过大都护好几面,皆被他身上金戈铁马的气势所慑,从不敢近前。可此时这位将军高大的身影似沉稳的昆仑山脉,给了他无尽慰藉。
他小小脑袋瓜重重磕在踩实的泥土上,起身就往账内跑,同古兰一起将帐中零碎之物腾开。
白银亲王回首:“薛都护,请!”
重重梵音在帐子周遭响起,僧人们已围坐在帐外,双手合十,诵经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