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呆滞地从侍女手中接来汤药,生无可恋地灌下,顺手搁盏没放准桌案,掉在地上碎了。
声音惊动蔺稷。他原传了司膳、司寝等各处掌事,在寻问隋棠这段时日的坐卧起居。这会止住了她们,自己转过屏风。
“司空恕罪,是婢子没有服侍好殿下,婢子该死。”侍女已经先隋棠开口,跪身朝蔺稷磕头。
“和你有甚关系,孤自个没放好,收拾干净就成。”
碗碎声打断了隋棠半晌的踌躇羞涩,再想也是枉然。
旃檀香缓缓弥散,隋棠暗思侍奉用药的两个丫头都退下了,屋中无人,便索性昂起头,清了清嗓子直言,“孤有一事需同司空大人商量。”
蔺稷好奇地瞧着她,在她一边榻上坐下,“殿下请讲。”
“就是……”隋棠脖颈处红了一片,“周公之礼。”
“孤是想说,孤就学了些皮毛,嬷嬷原也教了,但孤还没把书看全双眼就这般了,有许多不熟练,没领会的。”隋棠脑子里想着画卷上的一幅幅图案,图案上提的一首首相匹配的诗词,脖颈处的火烧到下颌,继续道,“一会你将就些,反正长日漫漫,孤有的是时辰学,会学好的。”
“或者——”隋棠已经冲到耳垂的飞霞赤焰愈旺,整张脸红彤彤的,但必要的话还是得说,“或者劳你辛苦些,你先多做点,就当是教导孤,成吗?”
阿弟要求她做好一个妻子,获得蔺稷信任。隋棠思来想去,她又不是什么细作专门受了各项训练,与其弄巧成拙不如真诚些的好。
然蔺稷半晌不应声,她不知他神色,只得继续真诚地、甚至还带了两分体贴问道,“你不说话,难不成你也不懂?不应当啊,你二十又五,权贵子弟十中八|九都有丫头侍女教导的。还是说成日忙于战事,也不曾琢磨过?你要也是一知半解,那正好,我们谁也别嫌弃谁,一起好好学。”
蔺稷的目光终于在隋棠话停后,从她身上幽幽转向房梁。余光看见屏风那端垂首忍笑的诸位掌事,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司空大人?”
“臣在。”蔺稷深吸了口气,重新看向她,尽可能镇定地开口,“臣只是有些恍惚,一字之差,以为殿下勤奋好学,要臣教导周公之礼乐。”
“周公之礼乐?”隋棠蹙了下眉,“这个孤略有所闻,但也不曾具体学过,你若不嫌繁琐,也可以教的。”
蔺稷彻底语塞,起身扶过她,片刻方道,“这些都且不论。司寝方才说,这些日子每日都给殿下养护双手。臣向她们讨了方子,今日起便由臣侍奉殿下吧。”
说话间,便已经引她到右首通铺坐下,外头的侍女得命奉来已经备好的胰子、羊乳、油膏。
先是胰子净手。
蔺稷持来隋棠双手,往上擦涂胰子。
隋棠素指曲卷,似避开他的触碰。
“臣手劲太大,弄疼殿下了?”
隋棠摇首,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但蔺稷还是将涂抹胰子的力道放得更轻了,右手涂完后,换来左手。蔺稷的目光落在她烧伤的腕间。
前世后来,他去漳河住过一段时间,闻那边民众说,大齐的长公主一人独居漳河草庐,遭过洪难与火灾,食不果腹屋不遮顶,不似帝女,不如平民。
双手都已经涂好胰子,被他扶来浸入铜盆兑了羊乳的热汤中,他按照司寝说示,按揉她的虎口,指节,掌心。
隋棠怕痒,忽得笑了一下。隔着朦胧水汽,她这一世随意一笑都比前生璀璨。
两刻钟过去,蔺稷将手拿出擦干,涂抹油膏。
隋棠打着哈欠,“我们还学周公礼吗?”
蔺稷看着她,嗓音有些喑哑,“不了,待殿下……”
因情顺心、心甘情愿的时候。
后面半句话冲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出口成了,“待殿下身子康健些,眼疾好了再说。”
他引人入寝,同榻而眠。
铜鹤台灯盏熄去,三重帘幔落下,男人眼眶红热,想起前世他和隋棠圆房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