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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把杨浔都骂上了。还是要谢谢您,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原来我是这么一个讨厌的人,之前我都不知道。”檀宜之依旧微笑。
“你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
“说了您又不爱听,不说了,社会早晚会给您上一课的。一直不懂是您的幸运。不说您,只说我。像我这样的人,太顺风顺水了,误把优待当作努力,以为自己经得起风吹雨打,其实一个浪打来就翻了。还觉得自己上了桌,看不起桌下的人,其实只是盆菜,等开吃才明白,已经晚了。”
不屑多言,他把衬衫拧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又恢复了冷淡的绅士派头,用敬语请她上车。善始善终,他送她回医院,还备了个礼物和一束花给她,顺带送了。
在路上,冷医生把檀宜之的备注改成,“狂犬病患”。
出重大事故时,医院总比媒体更早得到消息。
三车两撞的车祸。一个快递员为了赶时间,抢入机动车道,前车避让,后车追尾,另一辆变道车侧翻。伤员太多,外科人手不够,就把杨浔紧急召回。
去骨瓣减压术,是处理脑外伤的基本操作。原理是把脑袋的壳扒开,去掉血肿,并小心术中脑疝。具体操作因人而异,有的医生习惯从额顶枕部开,一些从颅底开,杨浔一般去的比平均值大一些,俗称去大骨瓣。
虽然术后感染的风险增加,但他信得过内科和护理。至于患者的脑壳不太完整,反正事后都要修补,他喜欢支离破碎,但能喘气的患者。
开颅看脑,他怔了怔,送来太急,来不及详细检查,没料到是这情况。血红的脑组织里有一块白,像荷包蛋的蛋白,又像是日料里的生章鱼。但它出现在脑子里,只能是动脉瘤。
器械护士又在大叹气,道:“杨医生,你这运气。唉。”
杨浔道:“怎么搞的,开盖赢好礼,参与有惊喜。惊喜太大了。”
和张怀凝睡也不是这么遭天谴的事吧?如果老天真的不满意,可以让他不行,不要那么整人。
伤员全送去手术室了,没多少内科的事。张怀凝查了一遍房,又和冷医生聊了新收治的病人。但檀宜之还是等在外面,他说要去接冷医生吃晚饭。她无权轰他。
冷医生也举手投降,“别让我卷在里面了,我是你同事,不是离异夫妻的情趣用品。怎么会搞成这样?”
“人和人太亲近,有时是磨合,有时是折磨。算不清账,不知道是谁欠谁的。”
“我欠我爸妈的,我要再当一百年乖女儿。”
张怀凝笑了,自从上次争吵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冷医生正常对话了,倒是因祸得福。笑归笑,她还是没准备放过冷医生,良心稍有不安,她劝自己,这也为了冷医生好,她明显不适合上位。
下楼去赶檀宜之,张怀凝却先见到一个蓝衣男人,挡在介绍栏前。他正挨个看神经科的医生的配照片简历,似乎是找人。张怀凝上前,道:“请问您找谁?挂号在楼下,不过现在已经挂不到专家号了。”
蓝衣男人摇摇头,又瞥了眼照片,接着把落在冷医生身上,又折返,轻声细语,道:“医生,我是来找人的,对不住啊,人老不中用,你们这个陪护二维码,我不会用。能不能找一下人工服务?”
医院有志愿者,但总不够用。自助挂号就够让老一辈为难了,陪护二维码这类新鲜玩意儿对他们更是天方夜谭。有时连医生都觉得不必那么严格。
张怀凝点头,“你找哪个病人,是神经科的吗?我直接带你去吧。”
“我找孙兆兴,他被蜜蜂蛰了,有人把他救了,是你吧张医生。”
张怀凝脸色大变,不自觉后退一步。正犹豫间,他已经从随身的挎包里拔出刀来。
冷医生离得近,先一把拉开张怀凝,大声喊叫。檀宜之就在几步外,从后面冲来,仗着身高,用手臂勒住蓝衣男人脖子。男人竭力挣扎,倒持刀往后捅,有一刀明显刺中,檀宜之顿了一下,没有松手。保安这次才赶来,三四个人齐上,总算制服住。
张怀凝紧张檀宜之有没有受伤,他却急着吼她,“刚才那么危险,你呆头呆脑站着干嘛!差点就没命了,为什么没一点戒心?”他的西装被划开了,左腹一道四五厘米的口子,好在他穿了衬衣和羊绒衫,没伤到。
“贵衣服有贵的好,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啊。”张怀凝这才松口气,回敬道:“因为我整天忙着在医院普渡众生,没空陪我女儿,还被你怨恨。我本以为会好人有好报,结果就是差点被人砍。”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你救了我,不应该道歉。是我该谢谢你。”张怀凝对冷医生,道:“也谢谢你。”
冷医生没放在心上,忙着痛骂蓝衣男人:“欺软怕硬,你和杀人犯也没差别了。”张怀凝又看了她一眼,百感交集,欲言又止。
正诧异,这人怎么过的安检。看地上的刀,原来是把一块铁片磨锐,一端插进塑料卡槽。再看监控,他是铁片和把手拆开,到了厕所再组装。简直是深谋远虑,只为来医院见血。好在凶器粗糙,才没出大事。
警察把人带走,说会马上立案侦查。蓝衣男人已经和冷医生对骂了一阵,早就透露了身份:孙先生杀了两个人,他是其中一个受害者的父亲。孙先生认罪态度良好,主动指认第二具尸体的藏尸处。律师称很可能不会判死刑,而是无期。在狱中表现好,无期还会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