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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主任立刻拍板,道:“给他血透,优先保肝,我去联系肝胆科医生会诊。”
德国人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他干净得出奇。毒理检测阴性,不酗酒,重金属不超标,脑髓液也没显示感染。肝胆科医生考虑过糖尿病,也很快被排除。
其实从他的外观也可见一二,典型的中产阶级白人。铂金发,有健身习惯,哪怕现在红里透黄,也能看出美黑痕迹。
多数医生依旧认为是菌类中毒,正准备联系云南的专家在线问诊。冷医生却嗤之以鼻,敢拍着胸脯保证不是中毒。
其实张怀凝同意她,因为他的发病模式不像典型的食物中毒,没有上吐下泻或胃肠道不适。她也是边翻书边学,了解见手青是个大类,最常见的是兰茂牛肝菌,也称红葱,只要做熟就不会有毒。而且小王与他同桌吃饭,也不见有事。
然而她的天性是凡事打个问号,之前没有接诊过吃蘑菇中毒的病人,又是外籍,经验太少,不敢妄下结论。
不料冷医生找不到同盟,一气之下竟联系了那家的店主,买了一份见手青要以身试法,张怀凝连忙劝阻,但冷医生已经夹了一筷,“肯定没事,不是见手青的问题。你帮我作见证。”
“吃死了怎么办?我把你埋了。”张怀凝道:“就算你没事也证明不了什么。急性肝损伤也是蘑菇中毒的一个典型表现,吃鹅膏菌中毒就会这样。可能厨师没在意,用沾了鹅膏菌的筷子做了他那盆菜。”
“鹅膏菌是剧毒,你能不能对人多一点信任?连你都知道的常识,云南厨师不可能不知道。这家店开了四年了,从没有出过这种问题,现在快因为这件事被查封了。万一是误会,你就不想还他们一个清白。”
“这是两码事。”
“你不会还想着立功吧?指望着搞定这个大病人,领导记你一功。”张怀凝确有此意,但想得更深。已经联系上他的妻子,不日就将赶来,能找到病因自然最好,保守治疗对医院也不算损失,她会带他包机回德国治疗。如今没有他的详细病史,她的态度是谨慎为上。
冷医生吃了半盘,还特意给她单独留了碗,问道:“你真不吃吗?我以为你好奇心很重的,还是说怕了?”
“对啊,我怕了。”
“一盘蘑菇就把你打败了,你这么胆小吗?”
“是的,我非常胆小,是一个怯弱的女人,所以平时别欺负我。”
冷医生鼓着脸,气恼于她不接受激将。张怀凝坏笑,道:“我看你也不敢吃吧。这样,你说一句害怕,我吃两口陪你,有处分我们平分。”
“我才没那么胆小。”冷医生赌气把盘子清空,半小时后就不太舒服。张怀凝不顾她的反抗,强压着她要催吐。事后才知,有道配菜是辣的,冷医生胃不好才难受,见手青是无辜的,带给她的伤害远远比不上张怀凝的操作。
钱医生过来,看到冷医生哇哇吐酸水,道:“你们又闹什么啊,张怀凝你给她投毒又反悔了啊?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血透之后,德国人的情况趋于稳定,但依旧没有苏醒。
张怀凝已经连续加班几天,被允许回家休整半天。她特意绕路去了那家云南餐馆原址。现在店门已经上了锁,贴上告示称将无限期整改。不时有老食客过来张望,见了告示又摇头走开。张怀凝还加到了店老板的微信,是个四十多的中年人,他掌勺,妻子收银,还有个儿子在读初中,一家三口的生计全靠这家店。
她让老板发了一份当日的收银单据,除了见手青外,德国人还吃了猪肝和羊肉汤。听说过花生过敏的,但对羊肉过敏的确实不多。难道是羊肉带病?布氏菌?可按照店主所说,是一大锅煮出来的,其他食客也喝了,连店长自己都吃过。
应该不是吃的问题。张怀凝毫无头绪,就先回家洗澡。不料阮风琴待在门口,也不知等了多久,又拎着大包小包。她瘦了很多,没带义乳,理了光头,完全是重病人的样子,像根细火柴。
张怀凝看着心酸,但没表现。阮风琴精神倒是不错,还带了不少椰子风味土特产和免税的护肤品给她。她把前夫的入狱视作张怀凝的功劳,还道:“都说女人为难女人,原来男人对付男人也够狠的。”
张怀凝嫌她,道:“你和你前夫一样,丝毫不懂社会运行的规律。男人,看不起女人,但往往离不开他们。可男人对更低阶级的同性,是视若尘埃。”
阮风琴似懂非懂,放在过去,她肯定要回嘴几句,可如今她对张怀凝是心悦诚服。
她是娇养长大的,从婚姻里闯出来到了社会上,才知世事艰难。得绝症的单亲母亲,又有一大笔钱,真真是闹事小儿怀金。不熟的亲戚都急着给她介绍男人,一味说为她好,有见过两面就想结婚的。
辗转一圈才知张怀凝的好,她的冷酷,狡猾,傲慢都是好。想当初,她得知张怀凝离婚,兴冲冲和丈夫罗列她罪状。他却冷冷道:“她有能力,所以有脾气,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蠢啊。”她委屈趴在床上落泪,深恨张怀凝,日子久了竟有快意,心脏微微抽痛,针刺般细细密密般,有难言的酥麻。
如今的她回忆起来极惊异,“总骂别人是贱,原来我才是头一等的贱吗?”好在她有麻木的乐观天性,想法一变,就有出路。
阮风琴忽然就眼含热泪跪下了,竟是要把女儿托付给她。
张怀凝没扶她,道:“我不吃这一套,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