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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赃并获,荣家励咧开参差不齐的一嘴牙,嗫嚅半晌才道:“这儿的稻谷,上个月……上个月都调到直属库里去了。”
他说的“直属库”是指“华粮洸州直属库有限公司”,下辖20余个直属库点和分库库点,仓容总量几十万吨,但不归省里管,就更不归市里管了。
“上个月?”盛宁反应了一下,很快便想了起来。今年年初华粮洸州直属库刚刚建成全新的中心储备库,以试点的形式应用上了一些新技术。国家粮食局对这个粤地最大的粮仓也很重视,特意派出专家小组前来考察与检查,这满仓满囤的殷实样儿还上了新闻,收获了好评。
他明白过来了,这考察也好,检查也罢,都不是突击的么。在国家粮食局的专家小组到来前,那些“硕鼠”就已经得到消息,所以提前从分库或者私人公司调粮过来把直属库的粮仓塞满了。可能还没来得及或压根不想还回去。
“荣科长,不管你领导是谁,今天你都得去一趟检察院了。”盛宁冷冷一动嘴角,接着便给莲华区的市监局还有检察院分别挂了个电话,吩咐他们,该抓的都抓了,一个不留。
第124章懂事(一)
待荣家励一干人被带走调查,燕子接到消息,刘老实真没有畏罪潜逃,居然从市区回来了。
重新回到燕子农庄,一见两位制服笔挺的司法人员,刘老实“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他说朋友的朋友想销一批种子,给了他一笔好处,让他在村民面前做个背书。他能有如今这点财富,就是葛朗台上身,啥钱都赚。这朋友的朋友到底是谁,他也不知道,但当时对方拿来一袋种子样品时,他是留了一颗心眼去化验过的。化验的结果是正品。说到此处,刘老实已经涕泪交加,他连连说自己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情况,他觉得自己跟村民一样都是被人坑了。
“那来收粮的民营公司又是怎么回事?”蒋贺之问。
“对方是粮食‘倒爷’,买粮不为食用不为酿酒,就打算转卖国外赚差价。”刘老实说,“人家也提前签订了外销合同。”
盛宁与蒋贺之又对视一眼。他们都隐隐感到不安,这收粮的“倒爷”可能真的存在,也跟刘老实一样被有心人挑拨利用了。而两件事情叠在一块儿,就把新密村的村民们逼上了绝路。
雨后天阴,很快就黑透了。燕子担心山体刚刚滑坡,晚上行路危险,劝他们在农庄里多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市区。
见两人同时缄默,她又挺无奈地补充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稻田全部枯死带来了霉运,农家乐一下子就没生意了,房间管够,你们一人一间吧。”
蒋贺之仍住他们第一回来时那间房,盛宁则住在二楼。他回到房中,洗脱一身疲惫,换上燕子送来的干净衣物,便给范教授打去一个电话。知其已经平安回到了农科院,便又问他:“范教授,我前阵子在报上读到一篇新闻,说是你们农科院最新研制出了一种高产、抗逆的早稻新品种,这个品种现在能实现规模化生产了吗?”职业关系,盛宁的阅读量很广,与司法与民生相关的更是过目不忘。
“对,这个新品种叫‘华早35号’,是我们农科院与华南农业大学联合育成的一个特早熟品种,相较粤水6号,它的全生育期只要90天,已经可以实现量产。”停顿一下,老教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这个品种虽然有抗性强、米质好的优点,但也有个缺点,就是容易受机械创伤而死亡。所以不能机器插秧,机插秧的秧爪极易对秧苗造成损伤。”
“我现在有个想法,”盛宁对老教授坦白,“由莲华区的财政出钱,为新密村的村民购入‘华早35号’,再去省内其它村子调用足够多的旋耕机,用来打碎已经枯死的秧苗、翻耕进泥土里沤肥,待田地翻耕完成之后再栽插‘华早35号’的秧苗,您觉得可不可行?”
“秧苗确实可以用来做绿肥,尤其是用在水稻田里。”法子端的是个好法子,只是操作起来并不简单,范松华又道,“除了不能机插秧,‘华早35号’对人工插秧的要求也比一般的秧苗要高,要分秧更仔细,栽插深浅也必须适度,1个插秧能手干一整天也只能插1亩农田,而且金乌山五月多雨,暴雨中肯定无法作业,要趁着为数不多的雨隙把所有的秧苗插完,就更不容易了。”
谢过老教授的指点,盛宁收了线,临窗而眺,陷入沉思。新密村虽是1600人的大村子,但多为老幼,真能下地干活的也就400号人。要赶上期限,要避开大雨,不是插秧能手还帮不上忙,这5000亩农田似乎很难在五月里全部完成。
他远远看到金乌名城那片灯火,如寒夜里的萤火一般,此明彼暗,是一众底层生命对美好生活的热忱向往,是坚韧而不屈的。
盛宁突然笑了一下。
金乌名城的业主中不少都是被征走土地的农民,如今在市区打打零工。廖晖也说过,继续建造金乌名城,人工成本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他想到了一个互补的方法,业主们抽空替村民们插秧,待忙过了农耕最重要的这个时段,闲下来的村民们可以帮着业主一起施工。
想到那人还有个金乌名城的业主朋友,他有点欣喜地跟自己说,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盛宁从二楼走向一楼,走平地一样松快,却忽然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了下来,他听见了燕子嘻嘻哈哈、嘁嘁喳喳的声音,说话的对象应该就是蒋贺之。
雨后的空气特别新鲜,这是一个适宜乘凉的凉爽的夜。两人搬了一条木头长凳,就坐在了民宿门口的草地上。燕子朝蒋贺之偎靠得很近,问他:“你为什么放弃盛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