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开始,小翠带着熟睡的孙锦语守在北屋,孙秀娥也时不时地到后面来看几眼。前几日父亲醒过一次,她总期盼着孙老爹再次醒来。
午饭后几个爷们在前头葡萄架下喝茶,谈起城中最近发生的大事。去年京城来的圣旨,要将秦扶谊的嫡长女许配给长明王,下月底便是秦家姑娘出嫁北上的日子。这是要嫁到京城做王妃,可想而知那一日临安城得多热闹。又说秦总督如今与陛下成了亲家,秦家子孙前途可见一片光明。
花岱延目光沉沉,摇头道:“京城也未必是个好去处,当年秦总督的妹妹也是上京嫁沈翰林,后遭遇不幸,人走不到一年,那沈家就抬了贵妾袁氏为正妻,没有丝毫念及与亡妻的情分和秦家的颜面。你们想想总督大人的嫡长女,在咱们临安,什么样的夫婿都任她挑选。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满地的名门贵女,谁又比谁高一等?”
肖宴眉眼也垂了下来,叹气道:“少将军也曾说起秦老太太是不想孙女嫁这么远的,一想到大孙女要上京,就想起当年送女儿出嫁那会儿,心里不是滋味儿。说起来在沈家还有一个小外孙女,老太太思念亡女,想接外孙女到临安来住一阵,沈家一直说姑娘身子不好,不肯送过来。”
花岱延:“我倒觉得,去京城还不如在临安来得自在。”
肖克岚瞥他一眼,“京城不好?不好你上回会试放着家门前的江南贡院不去,偏要跋山涉水上京赶考,难道说在这儿影响你的发挥?”
肖宴刚下了饭桌又在嗑瓜子剥花生,眼珠子一提溜笑说道:“他那哪是影响发挥,分明是京城艺馆的姑娘更好看,曲儿更好听。”
话说到这儿,厨房门边探出一个脑袋来,丁月梅听出是肖宴的声音,一双眼冷冷地盯过来。
然而肖宴坐在那儿背对着厨房,根本没有察觉。坐在对面的王文瀚看到嫂子那个眼神,一口茶吓得顺溜下肚,面无改色地在下面伸腿踢了肖宴一脚。
“你踢我干……”肖宴一惊,又看到王文瀚在给他使眼色,立马会意,头微微一转,余光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一丝丝寒意,瞬间止住了话头,手慌忙专心地剥花生。
孙秀娥和丁月梅出来,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去了后院。
走远了些,丁月梅愁眉苦脸道:“你看你看,这才成亲多久?他就惦记外头哪里哪里的姑娘好看。”
孙秀娥觉得她是多心,“男人好色是本性,他们几个凑一块儿什么话的说,时间长了你就听习惯了。他们几个除了花岱延,谁经得起天天逛花楼?就肖克岚每月那一百文,连门槛儿都进不去,还看姑娘听曲儿?以前他怎么鬼混我不管,进了我孙家门要还敢去那地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丁月梅暗暗叹了一声,“你是管得住四叔,从月例里就把他控住了。我家那位,你是不知道。他每月放下来军饷确实给我了,那日我洗衣服,在他兜里掏出一块碎银。问他呢,说是千户所新进来的小兄弟,想让他在少将军面前说几句好话,分个好差事,这算是给他的孝敬。听他的口气,这种事以前也有,少则几个铜板,多则半来两银子。这是我看到了,他便给了我,那要是我不知道的,你说说他会不会就上外头厮混去了?”
孙秀娥陷入凝思,记得几年前巷子口老裁缝的儿子犯了事,被抓紧了衙门关起来,老裁缝来来回回上下打点,花了十来两银子才把儿子救出来。不仅仅要上官中交罚资,进出大牢还要打点狱卒。
“哼!看不出来肖宴这小子还会投机取巧?比他叔强多了,叫他出去写个字换几个儿都愿意。”
到了北屋,孙秀娥抱过女儿来,让小翠去吃饭,两个人又坐在屋里聊起来。
没多会儿孙锦语哭着醒来,孙秀娥感觉手里一阵潮热,看来是尿了。两个人嘴里也没闲着,到东屋去换尿布。
孩子尿布换好,孙秀娥拿着湿尿布,准备拿去前院木盆里放着,想着回来该给孩子喂奶了。刚出屋门没几步,听到身后一声沉重的声响。
这声音似乎是从孙老爹屋里传出来的,孙秀娥停下脚步,停留了一瞬赶紧跑到北屋。
一进门看见摔倒在床榻下的孙老爹,她惊呼着跑过去,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
人已经没气了,孙秀娥懊悔不已,自责不该走开,扑在孙老爹身上痛哭。肖克岚纵然也经历过双亲离世的场面,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脑子也是懵的,上前把孙秀娥扶开。
刚断气没多久,丁月梅想着是否还能施救,把怀里的孩子给小翠,过来一番熟练的操作后,脸色愈加沉重。
看到她的神情,孙秀娥再次放声大哭,这惹得孙锦语也嗷嗷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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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爹的离世给孙秀娥带来沉重的打击,天天以泪洗面,食欲不振。还有一次在孙老爹灵前哭晕过去,醒过来也是抱着女儿哭,母女俩常常一块儿哭。
肖克岚忙里忙外办丧事,丁月梅也是每天过来帮忙,看孙秀娥这般伤心,心里也跟着难过。
听闻这一天又没吃什么东西,不是饭点,丁月梅在厨房煮了一碗面。
前面的人忙着发丧事宜,后院冷冷清清,东屋里孙秀娥才哭过一阵,心情才平复了些,抱着女儿坐在椅子上发呆,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泪珠。
丁月梅端着面进屋来,看到这般模样,愣了一下走到孙秀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