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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颜哥哥,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苏陌颜回头,沐青卿正站在他身后,因为天色昏暗,他不太看得清沐青卿的神情。
苏陌颜慢慢的为自己又斟了杯酒:“无妨,今晚月色还不错,本王又睡不着,就想多待会。”
明明是最好最香的酒水入喉,他却觉得酒味如水,寡淡无味,只隐隐的一丝苦涩在口腔里蔓延,教他辨不清自己喝的到底是自己心中的酸苦,还是尘世的无常。
沐青卿款款走来,一双灵动的水眸泛着点点涟漪,平日里活泼好动的沐青卿此刻多添了几分温婉娴静的气质,静若处子。
“酒喝多了会伤身的。”
苏陌颜只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沐青卿巧笑道:“宫人们怕你一直在这待着着了风寒,想劝你回去休息又不敢开口,所以就遣我来把你劝回去。”
苏陌颜脸上有几分疑惑,气笑道:“本王是像个暴君的模样还是做了暴君,让宫人们如此惧怕?连劝谏之言都不敢开口?”
沐青卿嘻嘻一笑,眉眼弯弯,像好看的月牙儿。
“你是君王嘛,威严霸气,宫人们怕你是正常的呀。”
苏陌颜不再搭话,只瞧着天边可望不可即的皎皎银月,目光平淡如水。左手端着空空的酒杯,轻薄透光的白玉杯仿佛盛满了月光,留住了不可能留住的美好风景。
沐青卿看见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轻轻的摩挲着一根木色的东西。
想必是那木莲簪吧。
沐青卿觉得心有点紧,猛然一抽似的疼,疼得眼里忽然就泛起了晶莹莹的光。
她想起昨日在朝堂上,不少臣子请求苏陌颜册立她为妃,可是苏陌颜却一口回绝,几乎不留情面。她本是清流郡郡主,却甘愿以宫婢的身份留在苏陌颜身边端茶倒水,苏陌颜年已二十,身边除了她,也没有旁的女人,又加上他们之间的一些流言蜚语,朝中的大臣们大部分都和她或者她父亲有交情,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苏陌颜,或是为了朝政上的一些利益,大臣们都希望自己能嫁给苏陌颜。
只是……苏陌颜拒绝的十分干脆。
沐青卿宽慰自己,陌颜哥哥如此痴情,说明他是个良人呢!自己就在他身边好好的等着他,总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的。
可她又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先遇见的苏陌颜,那么苏陌颜会不会喜欢上自己,不喜欢那个威氏之女呢?他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呢?
那个威氏之女,对陌颜哥哥究竟是不是真心的呢?
苏陌颜半晌没听见她再说话,抬头看向她,却见她眼睛恍惚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木莲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苏陌颜不动声色的将簪子藏入了袖子里。
“好了,你快些回去歇息吧,本王待会就回去。”
沐青卿恍然若失,几不可闻的道了声,便连忙退下了,步伐有几分乱。
苏陌颜看着沐青卿的背影消失了之后,慢慢的拿起那支木莲簪,心口的酸涩如决了堤的河岸。
他曾经问过自己许多次,她对自己,究竟是不是真心?她和威尚辰说的那些话,对王兄做的那些事,究竟是不是真心?每每看见她,他脑海里都浮现出她与她父亲密谋的那一幕,还有她勾引王兄的那一幕,他直觉得心如刀割。
后来威氏篡位,他一夕之间失去所有,诸般筹谋,加之刻意的遗忘,这个问题便在脑海中渐渐淡了。直到……太傅把这支木莲簪和她的话传回来。
心中被刻意冰封的地方便恍若被一股风轻轻的一吹,破裂开来,露出狰狞恐怖的真容。
月光如洗,洗不尽伤悲。
玉清殿里,苏陌玉蹙着眉,手执黑子出神。
那如女子般嫩如春葱的手指好看得像画里的一样,手中夹的黑子更衬得他的手白皙修长。
苏陌玉眼尾微沉,盯着桌上的棋局,眼中一片恍惚,好像在看棋局,又好像没在看。
他心里在想两件事情。
其一,便是昨日他与楚绯澜、顾北月出宫微服私访的经历。
昨日,在苏陌玉与楚绯澜两人戴着一个面具在既安城里逛了半天后,在顾北月再三劝说下,终于是意犹未尽的打道回宫了。
确切的说,意犹未尽的只有苏陌玉。顾北月呢,全程黑着脸默默跟着身后,付个银子拿个盒,或者跑个腿,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即使换上了一身儒雅的文人长衫,那五丈开外的浓烈的冰冷之气还是格外的引人注目。苏陌玉心想,也是,堂堂璇玑王朝上将军做个小厮仆人的活,心里想来也不会多愉快。
而楚绯澜,也算是十分认真的在体察民情,时而观察集市酒楼,时而打听城中动向、大臣氏族之中的八卦。让苏陌玉意外的是,楚绯澜会主动与乞丐攀谈,眼中丝毫没有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