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这种下人,哪能和殿下最疼爱的妹妹比呢,周扬摇了摇头,准备去拿托盘。
但,脚都没有迈出去,就又被谢玦叫住了:“等等。”
他忙回身过去候着,便听谢玦在上首道:“拿去浣衣房清洗的时候,你在旁边全程看着,在此期间你专心只顾这一件事,不用来伺候孤。”
“还有。”谢玦神色微顿,抬起那双如冰玉般的眸子,眼瞳深深:“叫他们清洗及晾晒的时候,务必要戴上手套。”
就算是见过大风大浪,沉稳如周扬,此时心中也不由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但谢玦面色如常,还颇有几分冷淡冰清,他又很快想着,是他还不够稳重,殿下成大事者,凡行事必有他的道理。
他如今目光浅薄,尚不能领悟。
周扬深深垂首:“是,奴才谨记。”
……
手帕经过最细心温和的清洗和晾晒,再次回到谢玦手中时,已是一日之后。
看着洁白如新的手帕,柔顺地躺在他的手心,谢玦因方才折子上的内容而略显冷肃的眉目也松缓了一些。
鬼使神差般地,他将帕子拿得近了些,离鼻端仅有一寸距离,却没有如预想中的那般闻到那股清甜的梨香。
刚刚柔和下的眉眼,瞬间又沾上了几分冷意。
谢玦叫来周扬,但却没有马上发话,而是神色不明地看着前方虚空,让他站在原地许久,久到周扬以为谢玦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忽道:“东宫可有梨花香薰?”
周扬一下子提振起精神,不敢怠慢:“回殿下,自然是有的,乃是蜀南上供的上品梨香,存在东宫的香阁里,您还从没让人点过,奴才这就去拿来?”
谢玦面无表情地思索了一阵,蜀南的梨香,昭阳殿中好像不是这种,立即意兴阑珊:“不用了。”
其实,就算是一种,也无甚意思,他缺的真是熏香么?只有他内心最深黑见不得光的角落,才能回答他自己,他到底缺的是什么。
想到此处,谢玦越发淡了眉目,身上的气息也沉郁了些,他转过身去:“你下去吧。”
周扬:“……是。”
……
万籁俱静,夜色笼罩整片大地,谢玦沐浴过后,换上寝衣,熄灭落地宫灯,唯留下一小盏床头灯。
在静静照耀的昏黄灯火中,他缓缓走到了床侧,目光落在枕边时,却突然一顿。
雪白的帕子上绣着一枝梨花,静静躺在他的枕侧,边角还被枕头压着。
谢玦已忘了是何时将帕子放到此处的,他微微躬身,正欲将其拿起,放在别处,却在手指碰到帕面的时候,止住了。
片刻的凝滞后,他若无其事地起身,却没有再动那方帕子。
而是一切如常地掀开衾被,上了床榻,榻面微微下陷的时候,他的目光轻轻地从枕侧扫过,随后熄灭所有灯光,四周陷入黑暗。
一切寂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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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总有些扰人心智的东西,会在夜里出现,寻不到缘由,又驱散不去。
谢玦宁静深黑的梦乡中,突兀地闯入了一抹梨香,缭绕在他的鼻端,丝丝缕缕,绵延不绝。
浓稠得几乎有些甜腻,睡梦中的他阖着双眼,却依旧紧紧蹙起了眉,似乎遇见了什么难解的事情。
半晌后,他突然紧抿住了双唇,用力到唇瓣几乎泛白,呼吸亦骤然深重了些,原本安静的床帐内,几乎充满了他的呼气声。
长长的帐幔,无风自动。
不知过了多久,谢玦的眉头才缓缓松散下来,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
次日晨起时,谢玦初初睁开眼睛,就感觉周身一片粘腻。
从前,他也有过类似的梦境,但醒来时,身子至少是清爽的,而不像今日这般——似在夜里空出了一身汗。
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适,不仅是身体上的——对于素来爱洁的他。
更是心理上的,他如今觉着,自己或许是真的脏了。
谢玦十分清楚地认知道,夜里的那股甜腻梨香,他其实并不反感,反而——他拿起枕边的那方手帕,它依旧如入睡前那般规规矩矩地躺在那里,他将帕子放在掌心轻轻摩挲,揉捏,面色暗沉。
反而,他觉得这帕子上的香气,太淡了,淡得几乎要捕捉不住,一点都不衬其上娇嫩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