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杀声沸腾,从光华门箭楼之上俯看去,天策的血红战旗已经从四面紧紧围住大光明寺。坊间的望楼上不停敲打更鼓传递信息,指示方位的火箭不时飞上半空,时而有一蓬蓬的箭雨自街坊间升空而起,又急速的坠下,溅起一阵痛苦的嚎啕声。
有参军流水般送来战报:“报军师得知!匪教君填海等人先逃,在开远门被拦住,君填海受伤被擒,还有几名首脑在逃,少林僧兵已经追下去了!”
朱剑秋将舆图上堆积在大光明寺位置的棋子捡起一枚,随手扔在桌边道:“惊弓之鸟而已,落网只在迟早。”
“报军师得知!匪教左护法张戈带一部教寇向北突围,被徐兵马使和纯阳高手拦住,正在恶斗!”朱剑秋点点头,又捏起一枚棋子扔在一旁。
“报军师得知!匪教谷烟河带数十教寇向南突围,被大统领与少林高手拦住,已陷入围攻!”朱剑秋轻抒了口气,喃喃道:“竟然分头突围,我倒是高估了他们。张戈、谷烟河一去,陆危楼爪牙便去了一半。”
“报军师得知!东线唐门弟子生擒匪教厚土旗掌旗使之后……之后说收到掌门严令,不顾拦阻,径自回四川去了!”
大惊之下的朱剑秋一拍桌案,紧紧盯住舆图问道,“四法王何在?明教四法王何在?”
“望楼传来消息,四法王向东!冲破阻拦径直冲向……皇城安福门!”
录事参军扔掉炭笔,急声道:“南北两线麓战正急,唐门这般临阵……临阵而走,东线堪忧!为今之计只有通报神策军,让他们拦住四法王!”这参军到底有些城府,没有把临阵脱逃四字说出来,可参战唐门诸人一走,东线坐镇的天策高手便只有秦颐岩一人,明教四法王合力相攻,绝不是他一个人能接的下得!而一旦让明教惊扰了宫门,不管这一战天策立下多大的功劳,不但瞬间化作尘土,还会被严加斥责。
朱剑秋狠狠一拳砸在舆图上,咬牙道:“果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时决不能求援于神策军和其它卫府,他们嫉羡天策久已,就算肯出手相帮,也一定会先放任四法王冲击宫门,将天策失职之罪坐实了,再出面救驾,来挣这一份力挽狂澜的功劳。拿剑来,我去安福门!”
参军急忙拦阻道:“军师不可!您本不已武功见长,再说您去东线之后,谁来主持全局,还是调北线纯阳高手,或南线少林高手往东支援吧。”
朱剑秋斩钉截铁道:“不行,那样的话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眼看就要把匪教一网打尽,这等于给匪教残余者网开一面!”
参军两手一摊,“可为保机密,这次围歼匪教邀请的高手本就不多,眼下已无高手可派!”
二楼上有人笑道:“谁说没有高手?这里就有高手在啊!”三楼诸人低头看去,却是姬别情留下的叶未晓,两手抱胸站在楼梯上,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
诸人连连苦笑,心中暗想那四法王成名许久,曾经踏足藏剑山庄、邀斗天下好手,其是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所能抵御的?
叶未晓提高了嗓门道:“哎!我说的高手可不是我一个,我说的高手可是我们两个人!”诸人再转头看去,叶未晓一把拉过气喘吁吁的杨宁站到自己身边,“有我们兄弟在,决不让四法王摸到皇城的大门!”
杨宁一路急奔,终于从洛阳赶到长安城外的西山居驿馆。
朱剑秋摇摇头:“四大法王成名已久,绝非等闲人物,你这般自负上阵,伤败倒是小事,若是让匪人惊扰皇城,那可是前功尽弃!”
杨宁上前一步,抱拳道:“军师,上者斗智、中者斗术、下者斗力。枪法有云:让其锋、窥其弱、击其惰。杨宁愿意一试!”
朱剑秋凝神望去,楼梯下站立的两个少年正仰视着他,两对眼眸中一样的豪情满满、一样的欲欲跃试,这样的眼神犹如冉冉升起的朝阳,又如欢腾跳跃的火焰,一身的蓬勃朝气。持枪肃立的杨宁身材挺拔俊朗,比长安城内初见时,肩膀壮实了许多,他面色沉稳坚毅,看的出两个月天策新兵营的打磨,已经让这个天纵英才的少年,开始显露出真正属于他的锋芒。也许,给这少年一个机会,他就能够石破惊天般,迸射出令整个江湖都惊诧的光彩。
他身边另一个少年,两手抱胸依靠在栏杆上一幅懒怠样子,面容上满是玩世不恭的不羁神情,可他衣袍下紧绷的肌肉,显示出他时刻处于戒备中,就像一头机敏矫捷的豹子。这少年在故作轻松,他表面上给人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用来故意迷惑的假象,他是一个天生的杀手之才,假以时日,成为他的猎物将是令所有人畏惧的噩梦。
这两个性情完全不搭界的少年,不知是什么经历竟然令他们成为生死之交,相互信任、互不提防,愿意陪对方勇闯最危险的所在,面对最可怕的敌人。
朱剑秋忽然间心底轻松了许多,他预感到今天一定会是场酣畅淋漓的胜仗,两个少年身上的自信、斗志、勇气,将是他最得力的一支奇兵!而今后的江湖,一定会留下他们的故事,成为无数人言谈中的传奇。
朱剑秋点点头,目视杨宁问道:“天策杨宁,你可有盔甲?”
杨宁抱拳应道:“回禀军师,在下刚入天策,还未发放盔甲!”
叶未晓抢上前来道,“由此到大光明寺最近的走法不是穿街过巷,是从屋顶上一路直线跳过去,穿戴盔甲跳跃不便,但若没有明显标识,恐怕没赶到大光明寺,就先被自己人射成了筛子!”
朱剑秋略一沉吟,手指窗外道:“天策战旗在此,特令你二人携旗而战,高举军旗速速前往安福门支援!能拦住四法王一炷香时间便是大功,一炷香之后我自有援军赶到!”
叶未晓眼角一跳,朱剑秋所指,乃是带有天策徽记的将旗,将旗到处,便是朱剑秋亲临的标志。此旗一旦落入敌手,干系重大,而朱剑秋敢将此旗交付两人,则足见其信任与重视。
杨宁与叶未晓齐齐拱手抱拳,仰头应道:“诺!”
安福门上,一身戎装的神策军统领聂平仲与高力士眼望城外,眉头紧皱。
聂平仲冷哼几声,抱怨道:“一帮信教的盲流,也需要调动精锐官军去剿灭,真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高力士笑笑,“聂将军心知肚明,明教可不是一般的盲流吧?”
聂平仲两手抱胸,嗤笑道:“朱剑秋妄自号称神算,却连匪首陆危楼不在寺中都不知道,就贸然发起攻击。这番大鱼漏网,捞住再多的杂鱼小虾又有何用?”
高力士摇摇头,叹口气道:“这才是朱剑秋的过人之处,先有调虎离山,陆危楼不在,明教高手再多也是一盘散沙,正好一鼓而歼。若是陆危楼在此,率众做困兽犹斗,反倒容易被他溃围而出。此时危机骤起,陆危楼若是弃教众就此远遁,那在江湖上从此便身败名裂,无人追随。此时他若猛虎回山,天策扫荡凶顽之后,正好合力击之,陆危楼即便是当世绝顶高手,又撑得住几番车轮战?可惜啊,这样的人才没能为我所用。”
聂平仲冷笑摇头,手指城外道:“高将军且看,这一带布防如此单薄,一旦有明教悍匪突入,朱剑秋所谓的十面埋伏阵,必破!”
仿佛就为验证聂平仲所说,巨响声中坊墙坍塌长长一段,身披青、红、蓝、白四种颜色披风的明教教众破壁而出,在运内力席卷碎石砖瓦砸向天策军的同时,挥舞兵刃杀至阵前,根本没有给天策放箭的机会。抢上前竖盾阻拦的天策,被来者以掌力冲击盾面撞的飞起,攒刺的长枪被光明杵架住,来不及变招就被光明钺扫倒在地,身穿白衣者虎吼连连,抱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柱死死抵住面前的天策,竟然以一己之力,逼的一整队天策连连后退,正是舍命来战的莫家兄弟。压阵的秦颐岩与郭炜各操锏枪,挺身迎上,与明教四法王激斗在一处。
聂平仲看了看局面,笑道:“高将军,看来今天末将有幸,要瞻仰您的清风指大显神威了,我看这姓秦的挺不过半柱香去。”
高力士笑笑道:“嗯,指伏四魔,刀护皇城,这倒会是一段佳话了。”
鞭锏之间的区别,在于鞭有横节而锏有竖棱,秦颐岩手中的一对瓦面金装锏,正是当年祖上所持打遍黄河两岸,降服山东六府、定瓦岗、破杨林的家传之宝。与秦颐岩打在一起的,则是同样手持一对击打法器做兵刃的,明教广博多闻通晓法王莫言笑。莫言笑用一对精钢莲花吉祥杵,利用杵头两朵莲花,使出双手锤的招法,以力斗力,以拙克拙,在激烈的铿锵碰撞中,压制住秦颐岩的一路狂风吹沙锏法。
另一边清净普惠仁善法王莫言伤,与精进锋锐克难法王莫言败两人联手,利用身法跃高伏低往复奔走,牵制住百余结阵的天策军士,奋力将天策军阵与秦颐岩隔开。而同样被分隔各自为战的,还有天策府校尉郭炜,他面对的是刻意选他做对手的长生厚润安泰法王莫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