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动不动就杀,天天杀这个杀那个,这么喜欢杀,你摘了帽子,去当杀猪匠好了。”
“臣也是快言快语!”戴泱仰头,“您带着咱们费劲查了这么久,前些日子天那么热,去各州的人把马都跑死了好多匹,总不能重拿轻放吧?”
皇帝说:“朕说了要轻放吗?”
“没有。”
“那你梗着脖子跟谁使劲儿?”皇帝抬手指了指靠近殿门的一根盘龙柱,“滚那后头站着去,没朕的允许不许出来。”
戴泱叹了口气,灰溜溜地过去了,整个人躲在盘龙柱后,留下一角绯色的曳撒在柱子边,畏畏缩缩地刺皇帝的眼睛。
皇帝摇了摇头,看向宋颐,“阁老有何看法?”
“陛下恕罪,臣倒是想先听听渡洲的看法。”宋颐说。
“倒也是。”皇帝看向安静坐着的傅山游,温声说,“坐在那儿跟雪人似的,也不说话。渡洲,虽说案子你没经手,但方才阁老与戴卿都仔细禀报过了,也把查出来的人员念过,现下有什么想法……别起来,坐着说就好。”
傅山游颔首,重新落座,说:“臣与阁老、戴公公以及许多臣工的态度是一致的,便是此事绝不能轻放,误国硕鼠必入牢笼,否则国法无尊、世间不平。但臣方才听过涉案名单,囊括官员大小皆有,上至一部长官,下至九品贪吏,若杀尽,恐要血流成河,且衙门一时之间也择选不出合适的官吏填补。”
皇帝颔首,说:“朕也正有此顾虑。”
“臣愚见,凡参与此案者,诸如青州知州尤为、阁臣兼工部侍郎李埔、刑部尚书刘志萍等位高而贪额巨大者,必以国法诛之,抄没家产,其余涉案官吏可以贪额、历年考评等斟酌处置。”傅山游说。
宋颐点头附和,说:“凡事要讲究张弛有度,该杀的绝不能因为他官职高、有人保护就放过,可以宽恕的也能多番考量再斟酌一二,如此杀鸡儆猴、肃正国法之后,也不至于因为肃清范围太广而血流成河,招致民怨沸腾。”
“不错,先前驰兰也有这样的说法。说起贪额,”皇帝终于看向一直跪着的梅愈,“梅阁老,朕听说这些日子一直有你的门生登门求你,你可出手相助了?”
梅愈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说:“臣……没有。”
“也是,囊括官员中有四成是你的门生,其余六成中还有你的旧交、你门生的门生、你妻子的亲戚……总归许多人跟你都能沾点儿关系,你也救不来啊。”皇帝笑了笑,“梅阁老,纵观朝堂,官吏万千,也只有你才能这般有排场了。”
梅愈磕头三下,痛哭流涕道:“臣有罪、臣——”
“你岂止有罪,你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皇帝笑意骤散,抄起一沓子案卷走下阶梯,砸在了梅愈的官帽上,“堂堂一品阁臣,学生奉你为座师,百官敬你为次辅,百姓尊你如青天,先帝与朕视你为辅弼重臣,你却中饱私囊,成了最大的那头硕鼠,梅愈,你是死有余诛!来人,”
皇帝踹飞梅愈的官帽,说:“梅愈下狱,容后处决。”
“是!”两名锦衣卫上前,捂住梅愈求饶的嘴巴,将人拖了出去。
皇帝深吸一口气,蹀躞不语。
“请陛下息怒,千万周全龙体。”宋颐跪地磕头。
“阁老不必如此,”皇帝俯身搀扶,“年纪大了,不要动不动就跪,起来说话就是了。”
宋颐握住皇帝的手,坚持跪着,温声说:“先帝爷后几年因为龙体抱恙,对国事多有顾不上的地方,彼时梅家势大,又有太后、傅赭声势赫赫,臣与檀宗主虽有心遏制,但总归……如今陛下决心深重,臣甚为感激。”
“阁老这是说的什么话?朕是天子,是君父,就好比花园子的主人,虽说平日要请人浇花除草,但总归朕也得上心,还要最上心,否则就不配坐这个位置了。”皇帝扶起宋颐,薛萦赶紧上前替宋颐将袍摆抚平了。
宋颐叹气,说:“陛下能这样说,臣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