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左剑右刀,再次支撑起身体。这个破碎的身躯已经不知道被龙血修补过多少次了,他也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冲入前方死亡的领域。龙王始终只是专心致志地舞蹈,但他没有一次能逼近龙王。领域中悬浮着红热的铁渣,还有撕毁一切的电弧和风暴,这些汇聚在一起潮水般冲击他,每一次都被他的“君焰”领域熔化为铁流,但立刻有下一波,就像是口径达到数米的连射炮顶着他轰击。
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这件事原本就超过了一个人类的极限。
他低头看着刀匣,“暴怒”还插在那里,好像是铸在其中。这是最后的可能,龙王诺顿铸造的武器,要杀死一个王,只能是另一个王。
必须拔出“暴怒”,成为新的王。
他张开双臂,仿佛站在山巅要纵身一跃。脑海中,墨黑的海开始涨潮,缓缓地淹没了他的意识。他渐渐记不清自己是谁了,胸膛充塞着巨大的欣喜,像是要睡着了,又像是要开始舞蹈。
三度爆血,终极的噩梦,和沉浸在梦中的杀戮舞蹈。这一次他不会再从黑色的梦境中醒来。他会变成死侍,过去的朋友都将以杀死他为荣。残存的人类意志只够这具龙化的身体战斗到杀死龙王,或者被龙王杀死。
“爆血”其实是一种交换,用人类的心交换杀戮的心。就像神话中奥丁为了获得“鲁纳斯”的伟力,被挂在树上风吹雨打九日九夜,献祭于神,也就是他自己,并付出了一只眼睛的高昂代价。
欲获得力量的人,必以自己献祭。
他打开了牢笼,释放了……龙王之心。
漆黑的梦境中,人类的意识最后挣扎了一下。温暖袭遍全身,好像有人在他背后以有力的双臂环抱住他,远比他高和强壮,靠在那个人身上他觉得自己又是个孩子了。
“爸爸。”他轻声说。
路明非张开双臂,迎向了像丢一块破布般被抛出领域的身影,介乎人和爬行类野兽之间的魁伟身影就像是被卷入大潮的枯叶般轻盈,带着飞溅的墨色鲜血。
他抱住了楚子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辆快车当胸撞上了,根本站不住。他和楚子航一起撞向身后的岩壁。
“路鸣泽!”他大吼。
“Yes,Sir!”小魔鬼忽然在他背后的虚空中闪出,又抱住了路明非。但仍然站不住,三个人叠在一起狠狠地撞在岩壁上,路明非嘶哑地号叫,承受了最大冲击的路鸣泽却只是无声地笑笑。六柄刀剑插在他们上下左右,刀匣落在地上,“暴怒”还在里面。
“楚子航!楚子航!醒醒!”路明非气息微弱地喊怀里这个人的名字。楚子航全身不知道还有没有完好的骨头,龙化现象已经因为血液的燃尽而迅速减退,全身上下所有伤口都在滴血。
“路明非?”楚子航缓缓地睁开眼睛,微微皱眉,“是你么?”
“是我。”路明非轻声说。他知道师兄已经看不见了,傲视全校的黄金瞳如今只是两个被灼烧过的黑红色血洞。
“我做到了么?”楚子航问。
“你做到了,任务结束,我会写任务报告,别担心。”路明非抬眼看着远处,电光把整个空间照成白紫色,龙王如绝世的舞者旋转于镁光中。已经到了结束前的高潮,他的舞姿壮美得让人失神。
“那就好。”楚子航攥拳放在胸口,路明非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共青团员入团宣誓的动作。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叫救护车。”路明非说着就开始不争气地流眼泪,妈的,果然傻逼就会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那么悲惨啊,何必呢?何苦呢?可看他这个熊样还是不由得难过。
“不用了,我就要死了。”楚子航轻声说,“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管你的事?”
“好奇啊,好奇爆了。”
“因为你自己看不到,在苏菲拉德披萨馆我见到你那次,你满脸又难过又发狠的样子……还有那次你知道诺诺要和恺撒订婚,还来病房里看我,说了很多白烂的话,和我分析星座,你装出很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你没有对着镜子,看不到自己脸上那么孤独和不甘心。在英灵殿开听证会的时候,恺撒和诺诺拥抱,所有人都在欢呼,只有你站在所有人之外,缩着脖子……芬格尔说那就是‘傻逼透顶’,明知道什么事情不可能,还非要揣着希望。明明想为什么人把命都赌上,可是连下注的理由都没有。”
“我靠你不要说得那么煽情好不好?你当这是琼瑶剧啊?可师兄你这尊容也不像个尔康啊。”路明非一边咧着嘴苦笑一边眼泪狂飙。
“我就是看不得别人傻逼透顶,我不喜欢有什么事情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那样……”楚子航轻声说,“会死不瞑目。”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
“这是道歉什么?”路明非问。
“对你说过一些过分的话。我并不是说你没有用什么的,只不过你还没有经验,在有我和恺撒这样的人的时候,很多事不用你们就可以做好。但你是卡塞尔学院唯一的‘S’级,你将会比我们都优秀,未来是你们的,都是。”他那张破碎的脸上流露出一个丑陋到极点的笑,“连带着所有的师妹都是你们的……”
“这槽吐得好啊。”路明非捂着小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