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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 决斗与创生启幕（第1页）

几点萤火似的苍白天光自远处洋面上悠然浮现，少年突然发觉记忆中那些沾染血迹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他从昏沉状态中挣扎坐起，屏息感受着此刻身处的寂静房间和昨夜残存在墙壁死尸上的凉意。黑鬼的死亡来得突然而又悄无声息，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其中区别。

只是，静室里所有的试验品无疑都直接间接地惹上了这个大麻烦，如果他任凭世事发展的话，穹顶的那些贵族们会很乐意用自己手下那些重甲卫队来检验这些孩子的战斗能力的。

所以，眼下不论万篱愿意与否，他都不得不说服自己做出决定，尽管这么多年过来，少年已经逐渐意识到这恰好就是自己的弱项，他想保护住很多东西，最后却囿于各种抉择。

他盯着身前跪坐着的尸体细细看着，像对待最寻常的筑石般用体内灵魂牵引体会着傀儡内部的力量流动。在不活动的时候，那些筑石的力量足以支撑这具尸体数天，可等到万篱真正动念牵引起它们的力量，这具尸体只能在极限状态下坚持数十分钟，紧接着便会颓然倒地。

此外，尸体没有活人应有的神色，不会言语，还带着血腥味，实在是很差劲的仿制品。

但要想制作出足以比拟活人的咒术傀儡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算是当年的巫蝶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实现，更何况是万篱这个并未接触过多少咒术的家伙，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的他，怎么的也能对外自夸一句咒术天才什么的了，如果真正有人知晓这件事情的话。

如果当初没被带离斐望城那户平凡的葬鸦家庭，有多少历史将会改写？

咒术师起身，用水房里收集的那些雨水给力商人冲洗了一遍，又给他换上小羡送来的几件旧衣服，用这种装束出席明日清晨的那场盛大活动自然是有些不尊敬的意味，不过，万篱原本也不打算让力商人大大方方地出场，不打算让他迎接人们或注视或鄙夷的目光。

做完所有的事情，万篱带着尸体转移到了另一间自己打扫过的房间，安顿下来。

其间逝者的手指微不可觉地动了动，咒术师蹙着眉头，又稍稍调整了那些筑石的位置。

他想起当初在帝留城的时候那个忘川曾告诉自己的事情，他说灰火之轮可以创造些什么东西，就像那个神灵在死去之前努力尝试着告诉他的，真正有价值的并不是湮灭的力量，而是别的东西。至于与湮灭相对的东西，万篱不用猜都知道那是什么。

真正重要的那东西，是生命，或者说，灰火之轮可能能够创造的，是生命。

少年伸手搭在力商人褪去血色的苍白额头上，心间突然升起些许尝试的念头。旋即浅淡的灰暗气旋自他指尖泛起，如春日植物新生的鲜嫩枝蔓缓缓延伸覆盖，其间传入识海的是他这些年来愈发习惯的，那如迷雾烟尘倾覆而下的感觉，冰凉，涌动着古老的力量。

灰火之轮能够做些什么，万篱听别人说过很多，例如在黛冬城时冷杉那种足以被称许为神迹的能力，也见识感受过很多，比如说步入北疆之后便处处紧逼的佚名和他那让人琢磨不透的强悍能力。但这些从未发生在万篱身上，他是极特殊却也是资质最为低下的。

即使就连现在赖以存在的身躯都是由灰火之轮本身构筑，他也仅能利用其中特性稍许改变身体形状，或是摆脱某些生命的局限躲过死亡之类的，光靠这些，他仍无法同佚名一战。

死寂中，隐约的意识触摸着死者的身体，像流水般淌过又几度回转，却始终不得其门。

咒术师迟疑片刻，心想可能是因为黑鬼已经死去，就连最后那点灵魂都被自己纳入了筑石，这才对自己传递出的触动毫无反应。可下意识里，他还是稍稍加大了力度。

该如何创造生命，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甚至，这件事本身可能就是他自己的误解，因为缺少了能够教导他基本知识的人，万篱在千年晨星这条道路上走得极为艰难。

突然间，伴随着意识的深入，他的身体似乎对老头的尸体做出了某种反应，紧贴着冰凉僵硬的皮肤，万篱猛然感觉到某种似乎极为重要的东西……正在快速流失。

那似乎是极自然而然的感觉涌入他的脑海，似乎眼前发生的这件事情与日常那些吃饭喝水的动作并无二致，只是多了些许莫名的庄重感。但万篱还是在刹那间感受到了某种极大的威胁，猛然将手指收了回来，甚至，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整个人撞在身后的门板上。

咚的一声闷响，他听见片刻后走廊里传来了某人急促的脚步声。

“屋里没出什么事情吧，我看你很久没动静了”，门外略带迟疑的声音来自乱犬，他没有违背先前约定直接踹门，但这么些天相处下来，言语上的关切之情还是多少有些的。

“没事”，万篱压抑住声音里的疲惫与颤抖，“你们安心准备明天吧”。

“没事”这种话其实就连咒术师自己都不会相信，但门外的人顿了顿，脚步逐渐远去。

万篱低头看着被自己埋进衣服里的手臂，被灰火之轮构造出来的身体意外地淌下了不少冷汗，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着。刚才的那瞬间他只觉得整个身体差点就要彻底垮了下去，即使被自己及时阻挡下来，山崩海啸般不断涌来的乏力感还是让他喘不过气来。

视线中，纤细手臂的影像如风中烛火般摇曳不定，刚才的尝试触及到了某种根本的东西。

少年终于意识到可能即使是在现在这种状态下，自己也还是会死的，只不过是多了些许条件，因而比寻常人更不容易被杀掉而已，如果刚才没有阻止那股冲动的话，万篱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黑鬼会复生并动手反杀自己，也许自己会在那之前就被夺走生命。

这些事情，只能等到未来进入北疆的时候再问白因了，他开始疑惑，那年自己看见忘川被佚名杀死，到底那家伙是真的因为某些原因死了，还是用来欺骗那孩子的障眼把戏。

待到下午日光越过头顶，小羡的叩门声响起，她走进房间，目光总算带上了些许尊重。

“其他人都还没开始怀疑，虽然，有个别人注意到今天黑鬼并没有去检查牢房。”

“只要过了明天就好了，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让穹顶不去调查这件事情，但至少，我能让这老头的死在其他人眼中变得名正言顺，只不过，你们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做。”

万篱边考虑着如何将女孩继续留在静室，边琢磨如何才能彻底让这件事死无对证。

“我好歹还是力商人，所以到时候会替乱犬准备一个有效的咒文用来应对不时之需，至于你，我猜想你身上也没有空间添置新的皱纹了，明天只求能想办法把你的脸遮盖住。”

脸颊基本上是用来判断试验品剩余使用价值的基本标准，毕竟，如果咒文已经蔓延到了脸上，那这孩子多半就会被其他力商人判定为待处理对象，万篱实在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

在大厅和那幽暗的的囚室里，乱犬与小羡极力把控着整个静室的氛围，女孩还是只在某些特定的时间段才离开监牢出来与两人见面，乱犬始终等在大厅里留意外面的风声。万篱代替黑鬼处理了仆人送来的伙食和别的一些东西，所有的事情都行进得有条不紊。

所以，自今天通往明天的时间也过得分外快，天光渐亮，万篱又是一夜未眠。

而此时的建筑中央，那座向内凹陷的巨大决斗场某只座椅上，正靠坐着某个身着简单管事服装的男人。伊光王室组织的表演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很多人已经预先到场开始准备，在视线最佳的几个位置上，仆人们支起高大的遮阳帐篷，甚至根本不顾及后方观众的视线问题，精致的桌椅已经被摆放好，各色时令的新鲜瓜果正在后方等待着，一切井然有序。

王室的位置是在高处横跨整座决斗场的长桥上，相比于舒适的观看视角，他们似乎更加注重地位的高低，再说，反正这样的表演他们想看多少便有多少，又何必太过重视。

身着织锦华服的伊光仲年此刻正站在那石桥上，抿着嘴，边听仆人念着即将到场的贵族名单，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下方座椅上那个不知在发着什么呆的管事，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