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话像魔咒一样,盘旋在他的四周,如铁链勒住了他的喉咙,几乎快要窒息了。
江苜啊,怎么能吃这么多苦啊。
凌霄眼前模糊成一片,不敢想这些年江苜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时,老头随意地问了句:“那俩孩子,现在都还好吗?”
凌霄失了神一般,说:“小的那个死了。”
大的那个,也快疯了。
“什么?”老头瞪大双眼,激动得用一条腿撑着站了起来,然后又反应过来似的,坐了回去问:“怎么死的?”
两人没说。
说什么呢?一个活着却保护不了孩子的母亲,只能用自己的死亡给孩子挣出一条路。
被这样惨重的代价换来的人生,还是毁于一旦。
老头无声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跛着脚准备离开。
转身的时候,凌霄看到他身上洗得几乎透明的背心下,透出一块胎记,像只蛾子的形状。
“你站住!”凌霄叫住他,问了句不相关的话:“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老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残腿,说:“十几年的旧伤了,那天不知怎么的,一个晃神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跟中了邪似的,幸好只是断了腿。”
他又坐了回来,抬头看了看天,感叹道:“那两年大家都说镇上不太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时候政,府修路,挖坏了我们这的风水,接二连三的有人出意外,出事的还都是男人们,家里的顶梁柱。”
程飞扬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凌霄。两人对视一眼,久久不语。
老头走后,凌霄和程飞扬在茶馆坐了好久,直至天都黑透了。
凌霄想起江苜在林苍山上说的话。
江苜说:“我像总结经验教训一样,无数次推导、核验,我回头审视我和林茑人生中的每一个决定和选择,结论是,我们没有错。我们没有走错任何一步,我们也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何止没有走错每一步,他们明明把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好。
曾经只教过江苜一年半的老师们,时隔十多年仍对他记忆犹新关怀不减,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成绩好吧?
老校长说,江苜去年暑假回来的时候,还去看望过他。
那时他回来取林茑的日记,刚得知林茑死亡的真相。即使那种时候,都不忘去探望曾经对他关照有加的老人。
明明自己也没有多少钱,还每年给母校捐款。
林茑也和他一样吧?林茑决定自杀之前,都不忘把自己早就准备的书寄回母校,因此阴差阳错的留下了那个笔记本。
两个活的那么苦,却很知道感恩的人啊。
在这种遭遇下长大的孩子,要么活得偏激扭曲,像个刺猬一样。要么就有些怯懦软弱,林茑就是个例子。
可江苜硬是长成了平和没什么棱角但是又很强大的样子。
江苜是松柏,是任何一种了不起的参天巨树的树种,他生来就是世间少有的坚韧生命。他的狼狈也好,无助也好,都是因为还没有成长起来。一旦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便轰然向上,直窜云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