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开庭前,一身崭新西装的邹杰和身着深蓝色制服的骆雪平在法院门口狭路相逢。前者笑眯眯地想凑过去打个招呼,后者却冷若冰霜,只给个“看到你了”的眼神便大步流星走掉了,没给邹杰任何可乘之机。
邹杰捏紧了手中的文件,心说,这女人的样子倒是一如往昔,就是不知一会在庭上能坚持多久。
十五分钟后,法庭上。
“……被告韩超于2018年5月19日晚7时许意欲对受害人女性实施不轨,证据确凿,被告对此项罪行已供认无误。另,经公安机关侦查,在被告嫌疑人韩超宿舍内发现可疑物证如下……2018年1月22日晚滨海大道西段监控发现被告身影,与白涌案中受害者被救起地点不远,被告存在作案时间,相关证据截图、照片请看资料第12页……被告外形与白涌案中幸存的受害人被告口述形貌相似度高达80%……此外,被告曾与工友多次提及藐视女性的想法……”
骆雪平快速发动攻击,短暂的陈词后马上请出证人。
傅沅戴着个墨镜坐在旁听席上,见到这位证人出场,却忍不住大皱眉头。只因这人就是前几天对着她含糊其辞、惜字如金的韩超同宿舍的那人。原来是成了检方证人,怪不得……
当时,她见这人顾虑重重,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只得转向其他人打听,总算找到了个跟韩超老家在一个镇上的同乡,从他嘴里挖出了点有用信息。
该问的话,警方侦查时自然是来问过的,但,立场不同,问出的问题有时就会带上一种无形的倾向。傅沅虽不倾向为韩超辩护,却也勉强让自己在那同乡面前表现得像是跟韩超站在同一战线似的。这样一来,话匣子便打开了。
“……这些话我之前也跟公安说了,但我看他们好像不大肯信的样子。阿超这个人嘴笨,不讨女人欢心,长得不俊,家里又穷,才打了这么些年光棍才……偷偷跟你说,阿超之前去找白水街的发廊女,还是我们另一个老乡死活拉着他去的。他这种人窝窝囊囊的,你说碰到走夜路落单的小姑娘,调戏两句是有可能的,但是,杀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没那个胆气。什么,你说那个硫酸?这事可不好说……”
跟韩超同姓的中年男人脸色犹疑,直到傅沅再三保证,她会对警方保密,除非该信息与本案有重大关联,男人才松了口。
他扫了眼远处指指点点的工人,又示意傅沅跟他走到角落,又特意压低声音道:“其实有件事,我没敢跟公安讲…韩超那人脑子笨,一根筋,有时候容易想不开。不是,你别想歪,事情是这样的……”
离开那片让她浑身不适的大工地后,傅沅有些哭笑不得。
万万没想到,韩超俩月前竟曾跟工头起过矛盾,原因是工头认为他调戏自己老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还是事后韩超被以工作不力克扣工资后憋屈找老乡喝酒才说起的。而那小瓶硫酸,便是韩超酒意上涌时想出来的报复方案。
“……妈妈的,年前拖工资,年后又变着法地整人,非弄他一次不可!下次,再敢污蔑老子,就豁出去给他泼镪水,看他还敢不敢看不起人!你说,就他婆娘那身肉,一动白晃晃的,肥腻死了,送到嘴边都没人吃,我还用得着跟她……”这是韩姓同乡回忆的、韩超当时骂骂咧咧的话。
他本以为,韩超不过是喝了酒过过嘴瘾,不会真的动手。事实也证明,韩超没敢动手。那事过后好几个月,工头照样嚣张跋扈,脸上并没多出任何一道痕迹。直到公安来人将韩超的床铺搜了个底朝天,他这才知道,原来韩超是真的动过心思。
于是,这同乡更不敢告诉公安。他虽不懂法,却也看过一些新闻节目,隐隐约约对法制有个概念。心里总觉得,韩超这瓶硫酸的来由要是说了出去,没准韩超身上还得加一条蓄意谋害的罪名。毕竟,他们这些人一开始是不可能知道,韩超已经被贴上了“连环强奸犯”的标签,直到韩超被移送检察机关,相关新闻报道陆续出炉,他才悔之莫及,却又不敢主动去寻公安,怕被人说自己是共犯啦、作伪证啦之类的罪名。
对此,邹杰的点评是:“看来,韩超跟他这个老乡是一样的想法。他们要不是不知道前面几起案子的事,就是觉得跟自己无关,再怎么查也查不到自己头上,索性憋着不说。”
傅沅一个晃神,庭上检方证人已经陈词完毕,在法官的示意下已经签字离开,此刻正好轮到邹杰发话。
“针对检方提出的所谓物证,我在这里一一解释……”
他委婉地说出那瓶硫酸的来由,以“未开始实施犯罪”给韩超偷藏硫酸的行为定性,又以韩超冬夜醉酒为由驳斥了骆雪平的“监控证据说”,而后说到另一件物证时,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至于那两件女士内裤,被告承认,那是他偷女邻居的。作为一个三十有六的单身汉,被告的正常生理需求长期得不到满足,以致于做出这样的小偷小摸行为,本人对此深感遗憾,但必须指出的一点,并非如检方所揣测,这两件女士内衣不是先前强奸案中留下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