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官骆雪平突然打断邹杰的陈述:“敢问辩方律师,如你所说,被告的生理需求长期得不到满足,所以做出偷窃女性内衣这样的猥亵行为,那么,是否可以推测得知被告在长期性压抑下心理变得扭曲?如果是的话,被告完全有可能因为这一点对多个受害人下手,这其中又以5月19日案件为典型,请问你如何解释?”
邹杰马上反击,表示骆雪平是无端臆想,并列举社会上最新婚恋、性行为调查大数据来力证,当今结婚率创新低、单身多年属于骆雪平口中“性压抑”的人群基数极大,照她这么说每一个单身狗都可能是所谓强奸犯。
二人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了一阵却无果,检察官骆雪平又调转枪头,针对韩超在接受侦讯时的口供反复无常这一点进行攻讦,试图让法官相信,韩超的辩解不足为信,乃至邹杰为其辩护的说辞也可信度极低。
在傅沅看来,这起案子还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因两边掌握的证据都不能算铁证如山,其中臆测成分较多。
照理来说,这种不是板上钉钉的刑事案不该这么快推上法庭,至少也要2、3个月的程序,现如今战线却缩短到大半个月就走完流程。更别提接受审理的这儿还不是基层法院,而是直接中级法院一审。她心里怀疑,兴许是社会舆情的影响,又或者是某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毕竟,据她所知,前三起案子中的被害人,其中一个似乎就是海城某局领导的亲侄女。
她前几天倒是奔波了不少地方,从青州到海城,又跑到卢阳,只可惜,这几个城市的公共管理部门不知怎的,这几年跟约好了似的,都纷纷更新换代了监控设备,但更换前的数据并没有全部保存,即便有保存的,旧设备拍出来的像素效果渣得很,死角还多,即便是经过她手动处理提高像素,仍是看不清那闪现的具体面容,无法作为有力证据提交。反倒是检方提供的那份监控截图,十分清晰地拍到了韩超的侧脸。
这点让她十分懊恼,更杯具的是,在她适当“交际”了卢伟几天之后,偶然提及这起案子试探,对方却仍然一口咬定当晚没见过韩超,搞得她都有点怀疑,到底韩超那些翻来覆去的供词里面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开庭前一天,她甚至抱着这种不确定的虚无感找梁景城摊牌。
“韩超这个人看着老实,实则嘴里说的话很难让人信服。再加上现如今找不到有力证据,我个人对其清白保持质疑。为了你们的信誉,个人建议你们别接这案子了,反正……”
梁景城难得诧异了一下,“反正什么?”
傅沅犹豫了下,还是老实地将梅方对他的评价如实说出,当然,只捡了最紧要的两句。
“梁律师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的紧,诶你知道不,他在业内有个绰号很出名,叫鸽子王。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嘿嘿,就是今天接了你的委托,赶明儿心情不好,直接撂挑子不辩护了,宁可付赔偿金。不过,人家财大气粗啦……”这是当时梅方将委托任务死活塞给她时的临行赠言。
梁景城当时对“鸽子王”的绰号不置可否,一如既往的淡定,正如此刻坐在她身旁时一样,神情泰然自若、心平气和,邹杰被骆雪平强力压制,他不露一丝担忧,就是邹杰占上风时也没有一丝欣喜。
傅沅忍不住偷偷瞄了他几眼,心里胡乱想着,什么鸽子王,恐怕是无敌冷气乌鸦王才对。之前会无故反悔,该不会是收了对手的贿赂,才不愿为原委托人辩护吧?她挺没良心地这样腹诽着自己的“临时雇主”。
梁景城虽然人坐在旁听席上,但心思似乎不大专注,眼神时而掠过庭上众人,时而落到膝上的那沓资料表面。他察觉到傅沅几次三番的古怪视线,直接挑眉回看,甚至还十分“友好”地举起手中资料给她过目。
傅沅瞟了一眼,哦,原来是前四起案子的详细卷宗复印件,她顺势接过其中一份,一心二用地看了起来。
旁听席上的绝大多数人,尤其是媒体记者,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邹杰、骆雪平二人的过招,并没怎么注意到傅沅。可她偏偏忘了,今天这场庭审非比寻常,不单是涉案的四位受害人家属重点关注,就连这三个城市的普通民众也是群情激愤,故而,法院特地向上级机关申报了网络直播公审。
于是,她这副小兔子偷窥乌鸦王并友好互动的情状便落入了此刻紧盯着庭审直播页面的某些人眼里,即便距离镜头并不很近,可清晰度妥妥的。
装潢典雅大气的办公室里,中年男人眉头微微一皱,良久都没移开视线,甚至走神到连邹骆二人的大战内容都没听全。他的手犹豫着摸向桌面上的手机,却迟迟未能按下那个陌生的号码。
而另一间狭小的屋子内,男人原本微微的诧异神色已经完全收敛下来,放在鼠标上的食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鼻间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很快,他干脆利落地点下了右上角的X,懒洋洋地嗤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再现身于人前时又是截然不同的神情。
幸福侦探社里,三台空荡荡的办公椅旁,一个墨镜男子慢悠悠旋开保温杯瓶盖,喝了一口枸杞菊花茶,然后再次看向电脑屏幕上的直播页面,边看边觉得有趣,口中嘀咕了句:“今天的干警还真会选角度,再偏1度就看不成好戏咯~”
下一秒,那位年轻的女检察官再次开腔时,他的眼睛却猛然睁大,噗地一声,口中含着的茶水妥妥给屏幕、键盘都来了次全面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