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栋笑而不语。
魏靖铉抬头看了一眼陈家栋的神情,莫名心头一跳。他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下意识一把握住陈家栋的手。
“昆吾山当如何自处?”魏靖铉问。
“山门的归山门,俗世的归俗世。”陈家栋答。
一瞬间,魏靖铉两眼发闷,双手控制不住的打颤,内心更是惶恐到了极点。
如若不是昆吾山给他们撑腰,各大山门掌教岂会将俗世王朝放在眼里?一旦昆吾山不再旗帜鲜明的支持俗世王朝,群狼饿虎必蠢蠢欲动,届时,两代人披坚执锐创下的大好基业将会付诸东流。
为国计。
魏靖铉顾不上什么文臣气节,提起袍摆,跪下来便给陈家栋磕头。可怜一七十岁老翁,当了一辈子诤臣,腰杆儿硬了一辈子,临老临老却做了回磕头虫。
陈家栋至今还记得年轻时的魏靖铉过龙门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老丞相当日曾拂须夸赞:观其文章似登城门而望千军交锋,隐有铁马金戈之鸣。陈家栋面容复杂,犹豫良久才伸出手将失魂落魄的魏靖铉搀起来。
“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陈家栋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昆吾山现在应该急流勇退,而不是继续留在朝堂。魏公方才提议尊我昆吾山为首掣肘君权,魏公不妨想想,若我昆吾山真应下此事,到时我昆吾山跟司马老贼还有什么区别?”
“阁下与司马老贼大不相同。”魏靖铉忙说道。
“手底下的人要吃饭,国主偏偏要砸了他们的饭碗,我要是不作为,手底下人不服我,要干我,要重新推举领头羊。我要是作为了,那就是站在了国主的对立面上。到时国主忌惮我,仇视我,日日想剥我的权,抄我的家。魏公,同殿为臣五十多载,你真就忍心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
陈家栋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魏靖铉要是还纠缠不休那就是存心不良了。
魏靖铉倒也识趣,长叹一声不再纠缠。
临走前,他后撤半步,拱手欠身,向着陈家栋长施一礼。
陈家栋目送着他走远,直至魏靖铉走出廊门,他才转头看向站在走廊末尾上那名内侍官。
常闻宫中多耳力过人者,想必过不了多久,他方才跟魏靖铉的那段谈话就会被那个内侍官整理成册供国主反复研判。
魏靖铉一片赤诚天地可鉴,然,御书房里的那位可不这么想,他只会觉得魏靖铉其心可诛。
陈家栋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魏靖铉家破人亡,于是闪身来到那名内侍官面前。
那名内侍官见陈家栋来势汹汹且眼中隐含杀意,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一眼就看出陈家栋的目的,四个字,杀鸡儆猴。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一丝不苟的给陈家栋行礼。
“陈局可有什么吩咐?”
等他把头抬起来,已经恢复平素下的泰然自若。
他赌陈家栋不敢下手。
原因有二,首先,陈家栋是外臣,纵使他权势再大也不管不到内侍头上。即便是跋扈如那司马青岗,自他掌权以来也从未杀过一个内侍。
其二,御书房就在这条长廊后面,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人,他就不信陈家栋敢在这里害他性命。
“贫道掐指一算,你的生辰八字与贫道命理相冲,贫道不喜,因此想借你头颅一用。”
此刻,陈家栋心中杀意已然是呼之欲出。
那名内侍官猛然瞪大双眼,一股彻骨寒意自他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陈家栋真要杀他!
“杀人了!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