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醉没力气嘲笑他。
“。。。十天前,我跟殿下说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可我没想到,殿下最近这么频繁的发病,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方宁手指抠着药匣的木头刺,低着头,不敢看裴醉的眼睛。
“还有多久?”
方宁被裴醉平淡的语气刺痛了心脏,难受得眼泪哗哗地往下淌,用手背擦都擦不干净。
“如果再这样下去,或许,只剩不到三个月了。”
“。。。是么。”
“我。。。我没想过要害你。。。”
“我知道。”裴醉淡淡一笑,“生死是我自己选的,我无悔。”
“无悔?”方宁怔怔道,“可殿下昏迷的时候,仿佛念叨着什么。。。”
裴醉蹙了蹙眉,抬手堵住方宁的嘴,方大夫刚嚎了一个“梁”字,便被迫把所有话都吞回了肚子里,险些咬到了舌头。
“你知道,我一贯不喜欢被拆台。”裴醉慵懒地支着头,虚弱的话语却含着隐隐的威胁。
“哦,殿下就是喜欢逞强。”方宁嘟囔两句,看见裴醉微微眯起了眼眸,机灵地捂着嘴,蹲在一旁装树墩子。
远处一轮红日渐渐西沉,秋风乍起,吹落满院的落叶。
病中不知日月,裴醉抬手挡着金黄的夕阳,那落日融进了指缝间,才恍觉,一日便又悄然之间从指缝中溜走。
“我以前,从不觉得日子过得这么快。”
他垂着头捻着落在膝盖上的一枚枯黄残叶。
“清林之乱,水患流民,边境不稳。”他苍白的双唇一张一合,轻声低道,“三个月,够吗?”
残叶被风吹走,只剩下攥不住的掌心冷风。
他看着自己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裂缝如蛛网,仿佛刚才磕到了什么物件,险些将那青玉扳指直接撞了个粉碎。
他看着这支离破碎的扳指,忽得想起了送这枚扳指的人。
“我还是伤了他。”裴醉轻叹了一口气,将扳指轻轻攥进了手心。
方宁小声劝他:“听说,梁王殿下今日没有入府,也没生气,只让你好好养‘风寒’。梁王殿下,真是个好人。”
裴醉缓缓垂了眼睫。
那浓眉下藏着疲惫和无奈,可最后,他只是淡淡笑了。
“李元晦是青山松竹,风雨不可摧眉折腰,却肯为了我低头忍气。整整一个时辰。”裴醉轻轻地摩挲着那扳指,平淡的话语里藏着心疼,“他若是不那么善良,不那么聪颖,我便能放心得多了。”
方宁见裴醉眉心的倦意很浓,想扶他回房休息,却被裴醉轻轻推拒了。
“伯澜,我不想躺成一个废人。”
方宁干张了张口,最后,只鼻音浓重地应了一声‘好’。
明月清辉淡淡地染了一地的白霜,秋夜微风拂叶子的沙沙声响彻一庭院。
裴醉简单沐浴收拾了一番,被热气熏出了两分血色,看着有精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