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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

“在审他们啊。二十七个，一个不少。”他的手从里往外一划拉，先问成三儿，“外面那些，有没有趴下的？”

“有一个，刚才抱着太君大腿哭呢。”成三儿笑着偷乐儿。

“拖他进来。”张震还是懒洋洋的，吩咐完也不看佐藤，自顾自斟酒，在盘子里抓了根鸡爪啃。成三儿连扯带拽把那人拖进来往他跟前一扔。

“太君啊，老总啊，求求你们啦，放我回去吧。我真是冤枉啊。我……”

“闭嘴。”张震伸脚扒拉他一下，打量着他一身污秽不堪但质地很好的绸缎长袍马褂，说，“想回家了？”

“想，做梦都想！”那男人泥一样瘫在地上，又伸手想抱张震大腿。

“好！会写字吗？”张震一脚踢开他抱过来的脏手。

“会，会。”

“拿纸笔来！”赵小六子应声拿来纸笔塞到那人手里。那人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张震：“老总，你让我写什么啊？”

“写：本人抗拒皇军，现自愿补足以往所欠皇军捐税粮款合计八百大洋。从此做皇军顺民、良民，永不再犯。”这人别看浑身哆嗦，写字倒还行，张震说着他也就跟着写完了，他可怜巴巴仰脸儿看着张震：“爷爷欸，可以了吗？”

“签名画押。”他听张震的，乖乖把名字签了，自觉咬破手指摁了手印。

张震说：“这个明天我们有人送你家去，钱来了你就可以走了。”说着抓起火炉里的烙铁在他眼前晃了晃，二话不说看也不看挥手滋啦啦地烙在了王长林胸前，王长林冷不丁疼得大声惨叫着昏了过去。

那人吓得趴地上咣咣磕俩头说：“一定一定。八百大洋，我卖房子卖地，钱来我走……”说完号啕大哭。

“拉他回牢房吧。”张震指头掸着纸张满意地放在桌上，扭脸儿对成三儿笑道。

成三儿拖走那男人，地上留下一摊尿渍和骚烘烘的气味。张震指指晕过去的王长林对赵小六子扬扬下巴颏，赵小六子拎起半桶凉水哗地朝王长林劈头浇过去，王长林喘息着醒了过来。张震踱过去问：“老王啊，想通了没？”见王长林不理他，自嘲道，“好，你骨头比我硬，继续撑着吧。”

又走到老虎凳跟前问小孙：“怎么样？说点啥？”小孙眼睛盯着他，呼哧着说：“你过来！”张震看了他一眼笑了：“想咬我？没门！”说话间小孙一口浓痰吐到他身上。

张震看了小孙一眼懒洋洋地说：“行，你狠，我不生气。”朝正嬉着脸看笑话的络腮胡喝了一声：“给这爷们再加一块砖！”说完转身就朝门外走。

刚走出门就听里面一声惨号声振屋瓦，外面立正面壁的又摔倒了两个，成三儿怎么拉怎么抽都不起来了。张震走近一看，一个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另一个两眼翻白尿裤子了。

不等张震说话，一直闷头不吭声的王胜拎了一大桶凉水出来，给两人头上各浇了半桶，说：“这俩也不行了，给他们纸笔不？”

张震踢踢他们，说：“给。”他看看这俩人的穿着打扮说，“这个六百，这个五百。”立等着二人写好字据，拿在手里晃着又进了审讯室，瞄一眼黑着脸坐在审讯桌后的佐藤，把两份字据放到他面前说：“太君。”手指戳了戳“大洋”的字样，得意地笑了。

佐藤心里也清楚，这些个都是乡镇里的大户，其实和土匪绑票没啥区别，审也没啥好审的，就是想敲他们一笔。只不过那些匪话不太好说，毕竟大东亚共荣还是要脸的。由此，也不得不对张震刮目相看。这些人关了这么久，饭吃了不少，狗屁都没吐出来，被张震这一吓，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有三个软蛋了。而且这是侦缉队干的，他们也不能说是大日本皇军干的，黑暗中他不禁微微笑了。

张震漫不经心地说：“太君，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们慢慢对付，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他下巴颏朝王长林他们那边歪了一下，络腮胡挨个检查着那四个人的状态，绑在炉子上的那个背上的衣服都烤焦了，房间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道。络腮胡问：“这个快不行了？咋整？”

张震说：“把他先拖开晾凉，不能泼水，那一下就玩完了。”

佐藤盯着他的眼睛，半晌，站起来说：“这些人交给你了，我想，你知道怎么办。”

张震目送佐藤离开，那大摇大摆的五短背影伴着嗒嗒的木屐声，像利刃在坚硬的石壁上刻下仇恨。

王胜去看了看老虎凳上已经昏死的小孙：“呀！他的一条腿断了！”

张震扭头看了一眼：“把砖头去了，泼醒他。”

公鸡报晓，远远近近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审讯室里空气污秽沉闷。张震脚跷在桌子上发出鼾声，赵小六子也趴在桌子上睡了，王胜倒骑驴坐在一张椅子上抱着椅背昏昏欲睡。成三儿已经背靠墙坐在走廊里睡着了，那些面壁思过的也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王长林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昏死过去了，两个肩关节已经脱臼，昏沉中不知谁给他脚下踢了块砖，他脚够着地才稍微缓了口气。

老虎凳上小孙的腿已经变形，膝盖怪异地鼓起一个大包，他脸色惨白牙关紧咬，顺着嘴角流血，不知是咬破了嘴唇还是什么地方。

那个一会儿正吊一会儿倒吊的，脸色紫黑，头肿得像个笆斗，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地下室走廊的铁门发出一阵开锁的噪声，张震一下惊醒过来，伸个懒腰吆喝了一声：“起床，都醒醒！”房间里一阵乱糟糟的响动，赵小六子冷不防吓得摔到了桌子底下，大家都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