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厢沉默许久,好似谁都没有要先开口的打算。
一只夜枭“咕咕”飞过,四下里寂静无声,连个风声都没有,若是以往,谢昭一定觉得吓人,但是今夜,一个小小的榕树伯偎依在她的颈间,她竟然觉得心安得很。
“你同柳泽语是怎么回事?”
到底还是谢昭忍不住,提起了话头。
榕树伯沉默半晌,才道:“是我杀的他。”
谢昭一愣,这句话来得十分突然,窜过她的耳朵,穿进她心里,却没叫她听明白,“你?你杀的柳泽语?但你……你之前不是还让我去查杀害柳泽语的凶手是谁么?”
榕树伯低低道:“我忘记了。今夜见了他,才想起来。也才想起来,我是个女的,只是修了一个老人身。”
谢昭重重从鼻里吐了一口气,“你有名字?”
榕树伯点头,“没有姓,单名一个容字,柳泽语给我起的,他叫我阿容,从此以后我就是他的妖怪了。”
“那你……你怎的杀了他?”
榕树伯垂下头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零零碎碎拼拼凑凑,才叫谢昭大概明白了她同柳泽语的故事。
前头说过,柳泽语是谢昭老舅廣谵侯言昆的得意门生,出生穷苦,得了言昆的资助进了济民学堂之后,奋发读书,才华文采远超同届学子,却不知道是不是时运不济,连考五年科举,都是名落孙山,听闻考卷评价不佳,同他平日里的水平相去甚远。
廣谵侯言昆曾疑惑柳泽语的考卷是不是遭人调换,借着关系调阅柳泽语的考卷,字迹同柳泽语的一致,确实是本人书写,但其中内容、文采,却同柳泽语日常所作有着云泥之别。这样的考卷,还不如一个三岁孩子的见解,放在一众寒窗十年的考生之中自然算是下等,连个等级都评不上。
众人都以为是柳泽语发挥失常,但连续五年都是如此,倒是十分怪异了。
言昆在第三年调阅柳泽语考卷之后,就没再托关系调阅看过。他曾找柳泽语长谈,但柳泽语只是痛哭,对考场上为何屡屡失利的原因并不能言一二。
言昆那时候同柳泽语说,最好的出路,就是避开科举,从买个地方父母官做起,一步步的,由言昆提拔他回京城。
柳泽语家境贫寒,父母早逝,平日里自己都靠给人写字写信为生,三餐不够刚好都温饱罢了,哪儿有闲钱买官?
他又有着十分没有用的骨气,言昆要赞助他,他又不肯接受,秉持着文人的傲骨,硬是拒绝了言昆的资助,说要自己闯出来,想法子高中状元。
榕树伯早早就成了精,但她胆子小,一直在济民学堂旁,最多也就是在巷子口待一会儿,丝毫不敢走远,京城的繁华她从不敢去体会。柳泽语九岁进的学堂,那时候已经父母双亡,靠吃邻居的百家饭拉扯大,榕树伯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有着忧郁双眼的眉清目秀小少年,躲在自己的枝丫上偷看他,看他习字,看他读书,看他作画,又看他总是得学堂夫子们的夸赞。
榕树伯在济民学堂多年,也受朗朗书声熏陶,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虽不能提笔成文章,但诸子百家的书,挑拣出上句,她下句必定能对答如流的。纵使是这样,也自觉不及柳泽语的百分之一,对柳泽语更是日渐钦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