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此去千难万险,但他早已做好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准备。
谢樽一心往长安城去,未曾注意到身后的玉印塔顶,叶安正站在那里,遥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复杂。
“你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即使在那场变故之后,他将谢樽与那长安城中人的牵绊一一斩断,期望他可以安宁一声,但终究……宿命难改。
站在塔顶,叶安隐约能闻见远处从长安城飘来的硝烟味,按理不隔着茫茫山原,应当是闻不到才对。
或许也许这是他的错觉吧,叶安苦笑一声,压下心中的酸涩,又拿出了那支玉笛,坐在塔檐轻轻吹奏了起来。
笛声悠扬哀伤,在山林间荡开。
这么多年,他一直希望谢樽老老实实呆在玉印塔,可以一世无忧,但却也不想违背谢樽的意愿,把人强压在玉印塔中,这样的矛盾总是让他郁郁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宿命当真不可违抗,谢樽仍然要回到曾经脱离的轨迹去,如果这是谢樽所希望的,他不会再去阻止。
……
长安城内四处杀声震天,长阶染血。
谢樽执剑在城中穿梭疾驰,手起剑落之下,数个玄焰军顷刻倒在剑下。
看着不远处如潮水一般涌动的军队,谢樽隐匿在街巷的阴影之中,背靠着冰凉的石砖,抬手甩去剑上猩红的血迹,心中无奈。
他抬头看向夜空,长安城中的夜空与玉印塔截然不同,站在街巷间向上看,夜空只有窄窄一线,几颗星辰从云间出露,辉光暗淡。
卦象显示,如今荣枯轮转,北域星盛,虞朝则将迎来盛极而衰的转折,衰落只在朝夕,而中兴之望……尽在东宫。
东宫,承德殿
玄焰军还未攻入,但这里已是一派衰败空寂之象,宫女侍卫四散奔逃,贵重的便携的摆设也已经所剩无几,偌大东宫只剩下一座华丽的躯壳静静矗立。
“殿下,沉玉大人未归,齐王即将攻破皇城。”
桃叶站在陆景渊身边禀告,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沉玉和其他人没有回来,仅凭她一人想要护住殿下,实在有些困难。
沉思间她未曾注意到,桌案上的烛火旁散落着些许纸张的灰烬。
当今太子为先皇后程云岚所出,两岁时即入主东宫,年少聪慧,雅量瑰姿,如今年方十四,脸上虽还有些稚嫩,却已初见其轩然雅正之姿。
他站在窗边远眺,一手虚扶在窗框上,仍是一副松风秋月般的淡静模样,不远处的猩红火光似乎半点没有沾染到他身上。
好像繁华成空在他心中激不起半点涟漪。
陆景渊望着中正殿的方向,心中无一丝波澜。
那是他父皇所在的地方,很快那里就会变成一座的华丽的灵柩。他对这位父皇并无多少感情,想必对方也是一样,这场宫变之后他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囚笼,稍微放松些许了。
“该走了。”陆景渊看着远处轻声道,眼底在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空寂冷锐逐渐隐去。
“姨母来信让我们往广陵去?”陆景渊合上窗户,转过身看向桃叶时,神色已然变得平静如水。
程云岚有位嫡亲妹妹名程云锦,自程云岚嫁入宫后就回了广陵继承程家家业。
“是。”桃叶应道。
陆景渊将案上的玉杯拿起,放在手中轻轻摩挲:“去岳阳吧,从今日起,再不要与程家有半点联系。”
东宫承德殿后有一条密道,通向皇城外,出了密道不远处便有城门,此时城中兵荒马乱,正是逃离的好时机。
皇城朱雀门前依旧兵戈相接,刀光剑影之下,诸多羽林卫仍在苦苦鏖战,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玄焰士兵在城中穿梭巡查,遇到残存的守军便上前绞杀。
城中玄焰军极多,稍不注意便会被发现,桃叶和陆景渊转过街角,刀剑相击时发出的嗡鸣声近在耳畔。
桃叶放轻了呼吸,护在陆景渊身前一动不敢动,手中的剑时刻预备见血。
在她身后,陆景渊静立在阴影之中,只有一双眸子如星,眼神不知落在了何处。
巷外兵荒马乱,不久后兵戈声渐远时,桃叶长舒一口气,心下放松了不少。她武功算不上顶好,但沉玉和其他人在外并未归来,如今=此处只有她一人,希望老天保佑他们一切顺利。
而桃叶微微松弛下来的心弦在转过街角的瞬间又立刻绷紧起来。
巷子里有带着血腥味风缓缓吹来,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抱剑倚靠着墙壁,脸上的雕刻着奇异符文的面具在月光下映出森森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