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半夏从朱建良警员手中拿过一个文件夹,一边翻一边说道:“我们调查过了,为夏先生做检查的那台MRI仪并非医院用于临床检查的主力机型,而是已经有些陈旧的、多数用于科学研究的备用机器。那天……因为主力机器被何清玄大夫预约了,所以才用了这台备用机。”
“你到底想说什么?”郝邵奇不满道,“备用机又怎么了?这机器平时的使用率还是很高的。”
“很高?但是根据我们调查到的记录,这台机器在当天只有夏先生这一个检查任务。”罗半夏的语气渐渐加重,“在夏先生和夏太太进入MRI机房的时候,金属探测安全门和手持金属探测器的确都没有报警。然而假如那枚钉子是在那之前就已经存在于MRI机房内的呢?”
杜文姜眼睛一亮:“小夏,你是说凶手在夏树理检查之前,就提前偷偷把钉子带入了MRI机房?那他要怎么做,才能用这枚钉子杀死夏树理呢?”
罗半夏从容地走到MRI仪正对着的墙壁旁边,指着昨夜卢杏儿发现的那个小洞,说道:“凶手把铁钉带入机房的时候,MRI仪的磁场还没有打开,他就把钉子嵌在了这个墙洞里面。瞧,这个洞又细又深,钉子可以完整地藏到里面,且不容易被察觉。当夏树理在机器的小床上躺下后,在操作间的凶手打开了MRI仪的磁场,让铁钉在磁力的作用下,像子弹一样地飞射向夏树理……”
“这恐怕……”郝邵奇露出哭笑不得的模样。
“哈哈哈,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医疗笑话。”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人,正是神经外科的何清玄大夫,“罗警官,你在开玩笑吧?凶手打开磁场,让铁钉飞射……你以为MRI仪的磁场是手枪的扳机,可以说扣动就扣动的吗?”
罗半夏一愣,仿佛开车途中被迎面飞来的陨石砸到,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何清玄说:“怎么讲?”
郝邵奇像一只慵懒的猫咪般笑了起来,说:“罗警官,虽然你们是办案的好手,但对于医疗器械的常识还是有所不足。简单地说,MRI仪的磁场并不是通电就会产生,也不是关机就会消失的。”
“不错。”何清玄跟他一唱一和道,“医用超导磁体的励磁和退磁跟一般人的想象不同。励磁的过程需要缓慢增加主磁体线圈内的电流,当达到预定的场强之后,由于闭合线圈在超导状态下电流是不会衰减的,这时关闭掉电源也能持续产生稳定的主磁场。所以,一般情况下,一台MRI仪装机调试完成后就不会再退磁,除非出现重大紧急情况,比如之前有的医院吸进了一架轮椅无法移除。而退磁的过程需要释放液氦,这种服务一般只有设备供应商才可以提供。”
何清玄的解说学术味儿很浓,但基本上大家都勉强听懂了。
“你们是说,MRI仪励磁之后,强磁场就会一直存在,而且不需要电源?甚至操作间的技师也无法关闭它?”罗半夏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仿佛想从这尴尬的场景中逃走。
“就是这个意思。”何清玄嘴角微勾。
“可,可是……或许凶手在夏树理进入前,先把钉子嵌入墙壁里面,计算好摩擦力可以支持的时间,让钉子自主发射呢?”罗半夏强行辩解着,语调却越来越低了。
这时,她一直后退的脚步似乎撞上了一堵坚实而温暖的墙壁。
“别挣扎了。”头顶传来男人清冽而带着嘲讽的声音,“小姑娘,墙壁上的那个洞是有人挖好了让你钻的。没想到,你大脑的沟回分布还是那么简单哪……”
隐匿的凶器
罗半夏扭过头,神情中既带着一丝羞愤,又不免流露出期盼:“什么意思?那个墙洞明明是你们……”
然而,茂威汀并未理睬她的抗议,径直走到了屋子的中央。
“钻凿出这个墙洞的人希望警方认为,那枚铁钉是事先被嵌牢在墙壁内,然后由夏太太拔出钉子,对准夏树理的胸口射击。”男人的眸光如锋如芒,让人顿生凉意,“当然,这也是被凶手废弃了的第一种谋杀方案。”
人群中某个人的肩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洁白的牙齿咬住涂得鲜红的嘴唇,音调也如同被锯齿切割了一般:“不,我没有拔那根铁钉。那个墙洞里根本就没有钉子。”
说话的人正是死者的妻子邱小玲。她像是一头被击中了心脏的狐狸,盘窝着身子无力地颤抖着。
“夏太太,有人曾经告诉你,他会事先在MRI机房的墙上安插一枚钉子,让你用它来除掉你的丈夫。对吗?”茂威汀的脸上已经换成一副无所谓的神色,“这样,你主导的治疗神经系统药物的项目就没有人阻挠了。”
邱小玲弓着背脊,竭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说道:“我已经说了,我没有答应。我没有杀害自己的丈夫,你们不要冤枉我。”
“呵呵,别担心。如果真的是你,警方早就在钉子上发现指纹了。”茂威汀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时,罗半夏沉不住气地问道:“夏太太,让你杀害夏树理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邱小玲面色沉了沉,身体越发佝偻:“跟他没关系,他什么也没做。你们不要再问了……”
“夏太太……”
邱小玲突然如一头爆发的母兽般昂起了头,大声说道:“你们还不明白吗?那个办法早就被我们否定了。拿一根钉子去对准射击,怎么可能瞄得准?那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这时,杜文姜用力拍了下茂威汀的肩,说:“你刚才说,这是凶手的第一种谋杀方案。那么第二种是什么?”
很显然,第二种方案才是凶手最终采用的手法。而邱小玲的供词已经充分说明,凶手只是觉得第一种方法不可行,才采用了第二种方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茂威汀的身上。他抬起右手,伸出两个指头:“要解决这个核磁密室的杀人谜团,就必须回答两个问题:第一,铁钉是如何被带入机房的?第二,铁钉如何凭空刺穿死者的心脏的?”
“第一个问题相对比较好回答。”男人的嘴角微微上翘,“要么是负责金属检查的郝邵奇大夫放水,要么就是有人在夏树理检查之前,偷偷溜进机房将铁钉放在了里面——正如刚才这位女警官所说的那样。”
“我没有放水。金属探测安全门的厂家已经来检查过了,这安全门从安装到现在,没有被动过手脚的记录。”郝邵奇迫不及待地澄清道。
罗半夏肯定道:“案发那天,这台机器只有夏树理这一个预约任务,所以凶手在此之前将钉子带入是完全有可能的。只要凶手很熟悉MRI机房,能自由进出就行。”
茂威汀微微颔首:“不错,所以我们不妨假设凶手事先就已经将钉子带入了机房。那么,第二个问题随之产生,一枚钉子在核磁密室内如何凭空射穿死者的心脏呢?刚才,夏太太已经提到,靠人的手捏住钉子,用肉眼进行瞄准,显然不是个靠谱的方法。”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这枚钉子是智能的,会自己射向目标吗?”杜文姜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讽刺。
罗半夏和众人都望向茂威汀,期待着他能够说出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