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烫着大波浪卷,穿袒胸露背的粉色丝缎吊带,脸上未卸的浓妆一夜发酵,晕染进皮肤的细纹里。
见福婆不动,姜红烛说了句:“坐啊。”
边说边在满是空啤酒罐、烟头及走味剩菜的桌边落座,顺手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透过烟气,福婆看到她身后不远处的卧房。
卧房门上,挂着那年代很流行的、用曲别针和挂历纸卷出的彩色门帘,门帘隐动,里头有个男人打着呵欠下床,福婆先还奇怪这人怎么这么矮,后来反应过来,那是个侏儒。
福婆把那块缠丝玛瑙放到桌上,又问姜红烛有没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协会帮忙。
姜红烛眼皮半掀,猛吸一口烟,冲着福婆吐了个特漂亮的烟圈,然后说了句——
“到这当菩萨来了?去你M的。”
……
那之后,福婆还听到过两次姜红烛的消息。
一次是,据说她喜欢上了唱戏,还像模像样上台扮过,可惜没唱长,因为她唱到一半,会突然叉腰大骂观众,骂得兴起,哈哈大笑,观众起先被骂懵,反应过来之后,跳起来跟她对骂,台上台下互扔东西,闹到不可开交。
另一次是,春焰那头有人,大概是惜才,去接触过姜红烛。
春焰其实不像“人石会”这样成体系,他们这一撮那一撮,自嘲如焰头起地就烧,有点各自为营的味道,但偶尔也会就近拉帮结派,博个人多好办事。
姜红烛也不把春焰放在眼里。
她说:“老娘不牵野马,不点春焰,就是野地里烧的一对红蜡烛,哪天不高兴了,见天烧天,见地燎地,你们都小心点,别让我烧着了。”
***
再后来,又过了三四年,也就是三十多年前,“人石会”突然开始不太平,连着出了好几件事,主要是发疯,也有死了的:死了的那个比较惨,他住高层,夜半发疯乱窜,从阳台上摔下去,当场就没气了。
福婆说:“这事很快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要知道,我们的会员,都住得天南地北,居然连着出了好几起,这等于是明着告诉我们,她就是在追着会员打。”
那是九十年代初,福婆还只50来岁,资历没那么老,但也算主力干将,她马上就给已知的那些怀胎者打了警戒电话。
之所以强调“已知”,是因为有些人戒备心太重,养什么石、是否怀胎,从来不对外透露半分:掠食者当然麻烦,但你如果选择非常偏僻的地方“生产”,方圆百里都没个养石头的,短期内也不会存在什么风险。
而那些一怀胎就沉不住气、各种申请保护的,这不等于昭告天下吗?还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那个被派来保护你的,暗地里就是个掠食者呢?
警戒发出去,
颇慌乱了一阵:有的会员选择尽量不睡觉,因为只要保持清醒,就是在“阳间”;有的会员选择托人,把自己的宝玉石暂送到外地,在物理距离上硬性“人石分离”、以度过危险期;还有的会员自信满满,觉得中招的都是菜鸟,凭自己的能力,足可反杀。
当然,这种自信很快就没了,因为接下来出事的那个,在协会的地位,就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三老。
直到这个时候,福婆她们才意识到,这次来的,是百年未遇的顶级掠食者。
***
陈琮听得简直是要呆住。
梁世龙起身,接了杯温水,递给福婆润喉。
老人家讲了这么久,确实也累了,陈琮想等福婆喝完再问,又实在没忍住:“可这些不都是做梦的时候发生的吗?梦里的伤害,能跟现实挂钩?”
福婆继续喝水,抬手示意了一下禄爷。
禄爷坐直身子,反问陈琮:“这只是梦吗?退一步说,就算真是梦,在梦里被吓死的人,也不是没有吧。”
福婆嫌禄爷说得不到位,三两口吞咽了水,再次把话头拿回来:“你想想方天芝,她被送去医院,医生还挺乐观,说没大事,但她就是醒不了。人活一口气,她那口气,在梦里泄了,她脑子里认定,自己已经死了。”
陈琮打了个寒噤,想起自己噩梦时看到的,方天芝被一条巨蛇寸寸吞噬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