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她当时没死、只是受了伤呢?醒来后会怎么样?”
福婆回答:“假设她在梦里,被吞掉了一条腿,那么她醒来之后,即便腿还在,她也用不了了。她脑子里认定自己没腿了,这就类似于中枢神经系统切断了和腿的联系,指令再也发不过去,从此之后,往后余生,她都是个有腿的瘸子。”
禄爷补充:“你就当这是‘腿麻了’的缓不过来版。你有没有腿蹲麻了的时候?腿还在,你也想走路,但你命令不了它,只好在那扶着墙缓着。你当然是缓一会就好了,但如果永远缓不过来呢?”
陈琮赶紧动了动小腿,让禄爷这么一说,他还真有点腿麻了的感觉。
“那你们后来,是怎么查到姜红烛的?”
***
福婆苦笑。
惭愧,还真不是她们查到姜红烛的,姜红烛自己把自己给点了。
她在又一次动手时,进了屋,还打开了会员家里的摄录机,正对床头。
于是事后,福婆她们在摄录的视频里看到:姜红烛穿着水粉色的戏服,哼着小曲,在床头两边各点了一根大红蜡烛,末了,还对着床姿态曼妙、款款作揖。
起初,福婆也想不明白,姜红烛为什么要自我暴露呢?
掠食者的最可怕之处,其实不在于它掠食,而在于你不知道它是谁,它在你的梦里,以动物的姿态出现,谁能分得清它是敌人、朋友,抑或……枕边人?
姜红烛要是藏得好,“人石会”再花好几年,都未必能锁定她。这比刑侦缉凶还难,缉凶至少有个现场,有各种线索可寻,而她“隔空”操作,你没法去业已疯了或者死了的会员脑子里查痕迹,即便能,看到一条蛇,你能对应上谁?
再后来,福婆想明白了。
就像唱戏唱到一半、叉腰站在台上和观众对骂,还像这趟对付寿爷,明晃晃戏服红烛,甚至不惜策划出跳楼这么大的阵仗,这是她性格使然。
姜红烛的性子,注定了她不会躲在暗处,明知道有风险,她也要让你看到她,要你知道,她不高兴了,她烧天燎地来了。
陈琮还是有点想不明白:“姜红烛的遭遇,跟你们其实没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死咬着你们不放呢?为了快速进补?”
福婆缓缓摇头:“我不认为是为了进补。”
开始,大家确实有种种猜测:进补,父亲被“人石会”除名退石、她心里愤恨……
但都觉得立不住脚。
福婆说:“我想,她是爱上了这种嗜血的感觉,一下子上了瘾,无法自拔。”
在现实中,她的命运戏剧性地急转直下,从乡人争相围看、骄矜讨喜的红烛美人,到一朝家破,沦为万人指戳的阶下囚,出狱之后,还一度烟酒度日、和侏儒寻欢作乐。
可能自那时起,她已经在心里一点点疯了。
她觉得不公平、被践踏,想报复,又没能力去报复,忽然有一天,在另一个世界和规则下,她发现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撕咬、吞噬一切,真正地见天烧天、见地燎地。
阳间把她踏进泥里,阴间把她捧到天上,巨大的反差忽然填补了她的心壑,那个世界,成了治愈她的补药。
陈琮问:“你们后来,把她怎么样了?”
福婆沉默良久,轻轻笑起来:“我不得不说,姜红烛真的是老天选中的人,她的资质太强了。我们能怎么办呢,加在一起,也对付不了她,这种事又没法报警抓她,报警也没人信,防她一时,防不了一辈子,再说了,那些疯了死了的人,帐该怎么算?最后,我们有了一个决定。”
说到这儿,她抬起头,环视室内:“当时,人比现在多,有接近二十个,毕竟是三十多年前,很多前辈都还在。现在,就剩下这几个了,哦,对,还有个阿欢,他这两天喝多了酒,估计还在睡……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
既然在阴间奈何不了她,那就从阳间着手,让她彻底消失吧。
这个计划,开始叫“灭烛”,后来觉得,太直白了,不好,改成了更委婉的“熄灯”。
熄灯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