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婉被她冰凉的手冰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挤出来的笑让她汗毛冷竖。但长辈给的东西,不好拒绝,她便也收下了。
贺敬蓉走后,晏婉才仔细打量那串念珠。同寻常的佛珠不一样,不是滚圆的珠子,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材质,不是木、不是玉、也非石。深褐色透着深红的扁圆形,包浆油厚,还有深红色的斑点,大小薄厚不一。
顾钦一路奔袭了几个重镇,势如风卷残云,战报频传。很快,西边的局势暂告稳定了。
晏婉每天都会看一看那串念珠,用干净的软布擦拭。想着顾钦身上除了伤,没有母亲赠与的任何东西。他看到这个,应该也会有些安慰吧?
心里正想着他,耳边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她一转头就看到顾钦。晏婉先是惊呼了一声,然后小鸟一样飞奔过去扑到他怀里。顾钦抱着她转了一圈,然后把她放下。
晏婉两颊泛起了激动的红晕。“你回来怎么不叫人通知一声,万一我不在家呢?”
“想给你点惊喜。”杂志上说的,夫妻间要保持感情的甜蜜,要学会制造惊喜,给情感保鲜。
几个月没见,人还是那个人,又好像有点变化。好像离开了很久,又好像根本没有离开过。眼睛都在彼此身上,手在触碰自己熟悉的那具身体,肩膀、手、胸膛,想要确定自己珍爱的人是完好无损的,怕是幻觉。
从有些陌生到熟悉,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想我了没有?”他亲了亲她的唇。
晏婉莞尔,笑得顽皮,“想你——做的牛肉炒面。”
“原来是饿了。”顾钦唇边的笑意加深,一把抄起她,“走,揉面去……”
阳春半,桃花源,瑶池荡,玉门关。
人不得不惊叹造物主在造人之初的预见,不可摧折的刚硬,合该搭配着那不可思议的韧性和柔软。契合辉映,深深浅浅,生命在此间不知疲倦地博弈吟唱,意志也被剥夺得心甘情愿,换来的是目眩的欢乐。
彩霞曙日,鸳被春暖。叙不尽的别后缠绵,掏心掏肺,掏干了日复一日的相思攒成的爱意缱绻。羞涩还是会羞涩,但毫不掩饰真情的流露。他便是她的良辰美景,赏心管弦。
他是后来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念珠的,因为太熟悉,所以问的时候更觉得艰难。“这个?”
晏婉在他怀中抬起手,“是顾夫人送的。”
顾钦没想到贺敬蓉会送东西给晏婉,但更担心晏婉被刁难。
“她有没为难你?”
晏婉眼中一丝疼惜,眨了下眼,立刻掩饰过去。“没有。就是来说了一会儿话,送了串念珠给我。”他接住她的手,只瞥了一眼并没有细看,看她的表情也不像受了委屈后的强颜欢笑,总算放了心。
“顾夫人说这念珠她随身二十多年了,诵念时一直用它的。”晏婉一直留心着他的神情。得不到母亲的爱,能有一个母亲的旧物,也会是一种慰藉吧?
顾钦什么都没说,把她的手握住,又吻了吻她额头,“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晏婉摇摇头,声气里一点小小的抱怨,“没力气吃……”
“那你先睡会儿,我去给你下碗面。”
晏婉把念珠摘了,“其实我也不爱戴这种东西,那我还是收好吧。对了,顾夫人说你回来以后,让咱们过去吃顿便饭。要去吗?”直到看到顾钦点点头,她才探身把念珠放在了床头柜上的浅口盘里。
顾钦在晏婉的夜半的呓语中醒过来,下意识先看看怀里的人。晏婉还在睡梦里,大约觉得有点热,踢开了被子,把腿架在了他腰上。顾钦微微笑了笑,把被掀开的被子拉过来,盖在两人的腰上。一抬眼,就看到盘里的念珠。
那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从见到贺敬蓉的第一天起,他就注意到这个东西。只是那时候那珠子还不是这个颜色。这串念珠天长地久地在她掌心手指间盘弄,有几回,它砸在了他眼角,他才知道这东西竟然有这么重。但那毕竟是属于母亲的东西,被她的汗水、泪水、体温浸染过的东西。
这东西如今就在他触手可得的地方静静地望着他,蔓生青苔的心,因为那个东西的存在而忽然生出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理性告诉他,不可能的,那个女人只会诅咒他。她不盼他死,盼着他长久地活着受尽所有的折磨;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一丝感性,又在撕扯,或许呢?或许因为他成了家,她明白了他也是有人爱着的人,不是那么不堪;或许因为她要离开了,她终于肯放过她自己,也放过他了呢?
手伸到了一半,还是停住了,收回来,落在晏婉的后背上,把她拥紧了。这才是他能抱住的真实。
晏婉被他箍得太紧了,有些透不过气,微微挣了一下,顾钦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晏婉没有醒过来,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那份迷惘,于半梦半醒间也抚了抚他的后背,“不怕,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