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司局内。
如意和几个小太监将案件归档。年节将近,刑司局依照惯例也要落匙,有些卷宗需要重新整理一下。
小太监絮絮叨叨:“就我们命苦,六大司都直接封门了,只有我们还在坚守,听说衣绣局昨天就不盖章了,今天去更是没找到人,亏得后宫没有多少女主人,否则衣绣局的老干爹等着人头落地吧。”
“你没听说吗?”
“什么?”
“德爷爷在为安国郡主甄选得力的大太监,衣绣局敏公公动用了所有关系想去伺候安国郡主,还向德爷爷推荐了接管衣绣局的人,现在心思根本不在局里,而且不单敏公公,你难道没发现宫里很多有资历的老人,最近都不见走动,就是铆足了劲在争这个位置。”
如意整理卷宗的手一顿,瞬间看向两人!
“为什么?”太监出宫死路一条!谁会争出宫的位置,他们宁愿老死在宫里,也不想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会像看猴子一样看他们,把他们的缺失当做不解的谈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历代跟着公主出宫的太监,均没有好下场,看不见熟人,身边又都是正常男人,没有升迁机会,自尽的还算善终。更不要提中途若公主、郡主死了,他们必须跟着殉葬,根本没有活路。
还不如在宫里,至少在这里大家都一样,自成世界,若有幸成了爷爷,也有几年风光日子过。
“我也不知道,但很多干爹都觉得是好差事。”不像以往选跟随公主出嫁的太监时个个人如临大敌:“因为郡主正当宠吧。”
如意将最后一份卷宗放好,声音儒雅:“你们整理好,直接落匙就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恭送如公公。”
如意出了刑司局,脚步顿时快了。
他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争这个位置,‘因为郡主遇事从不迁怒下人’,这一点听着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对于上位者来说,这一点弥足珍贵。更不要说郡主对他们——从来正眼相待。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也是一年冬天,小郡主路过梅林,身上锦衣狐裘,手里暖炉、暖饰,她突然仰着头,眼睛被眼前的梅上落雪吸引,便驻足站在那里。
周围所有人纷纷停下脚步。
他当时小不能当差,但郡主驻足时,他正好随几个大公公路过梅林,依照惯例,他需要跟着大公公跪地静声。
他不知道跪了多久,只觉得他快要被冻死了。
郡主突然开口:“好看吗?”
他只觉得好冷好冷,骨头缝都是冰渣的雪,小腿毫无知觉,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跪在他前面的大太监抢着答:“回郡主,美,很美。”
小郡主回头,笑的应该十分好看吧。
“我也觉得很美呢,你们喜欢哪一支,我摘给你们。”
小郡主没有爬上树,哭哭啼啼的被哄走了。
他以为几位大太监会迫不及待的起身,冻的回去取暖,但却没有,几个大太监恭恭敬敬的跪到小郡主不见一丝裙角,又施了一礼,才踉跄起身,走路一瘸一拐,神色却极其温和:“小郡主又长大了,头上的簪子还是要再加一对翅翼才显得更加灵动俏皮。”
“是啊,像个大姑娘了,回头我跟锻造司说一声。”
“爬不上去就哭鼻子。”
“可不是。”两人笑了,笑只有他们才懂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不懂,后来隐约是明白的,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年龄越大越能体会一点,那是一种更玄妙的感觉,就是忍不住想,跪在她面前听她说话,哪怕因为办事不力,郡主指着鼻子骂你。
其实郡主非常喜欢发脾气,冲所有人甩脸色,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她在不高兴你,是你这个人!
单看庄嬷嬷,出宫前,她像被打磨的上好的美玉,不管手染多少人血,都能岿然不动,谨小慎微的走着每一步。可现在,就是一个真正的老人家,倚老卖老,平和周正,郡主睡着,她说叫醒都叫醒,甚至以前学的婉转手段都不用,是直接上手推醒的!推!她觉得她有几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