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更让我无地自容的一幕出现了。房门被人推开了,萧瑟没有将房门反锁。来人发出了惊呼声,随即叽里咕噜说起话来,听那声音必是保尔无疑了。虽然他说的是我听不懂的法语,但从他惊讶又带着玩笑的语气,我也能猜到那话中的含义。
萧瑟迅即拉过毛巾被,遮住我裸露的身体,自己起身向保尔走去,用法语不知和他说了什么。我大气都不敢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个男人呱拉了一通,保尔爽朗大笑几声,出去了,他的脚步声很响,关门也很用力,震得我心头大跳。
我挣扎着,终于爬了起来,身体勉强可以活动了,说明没有伤筋动骨。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万一摔出什么毛病来,对一个舞蹈演员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
我用毛巾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强抑住紊乱的心跳问:“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
萧瑟的眼光紧紧地落在我脸上。“他以为我们是在房间里办事,怪我怎么不把房门反锁,害得他冒失尴尬。我都跟他解释清楚了。”
他故意把“办事”二字咬得很重,我的脸蓦地发热了,扬眉瞪着他。
“怎么,不怕我了?”萧瑟咧着嘴,微笑着看我。
我被他看得整个人又紧张窒息起来,垂下了头。“麻烦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好。”他答应得很爽快,“药油我放桌上了,晚点让尹静姝再帮你搽一次。刚才停电是因为三楼的总闸跳闸,叶梓涵正好回来,弄好了。我跟她要的药油,据说效果很好。不是什么大伤,多搽几次就好了。”
我抬起头来,他的眼里有着真切的关怀,我心中激荡过一阵温柔的暖流,柔声道了“谢谢”。
他笑了笑,关门出去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忍着疼痛尽快穿好睡衣裤,拿着那瓶药油开门出房间。萧瑟站在门外,双手插在裤兜里,背对着我,听到响动他转过身来,嘴边泛起一丝笑意。“我在替你把门,免得再有人闯进去。”
我臊得慌,有些忸怩地问:“停电的时候,你怎么会在浴室门口?”
“你怀疑我是躲在门外想偷窥?”萧瑟嘴边的笑意消失了,“我没有这么低级。我散步回来,想上楼洗澡,刚到浴室外面就停电了,随后就听到了你的叫声。”
“单凭叫声,你怎么能确定是我?”我表达疑问。
“我对你的声音很熟悉了,而且钓鱼落水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叫声。”萧瑟又笑了起来,“这叶家村好像跟你八字不合,你来到这里后就多灾多难。”
萧瑟说的没错,我到这里后是多灾多难,长红斑、差点命丧“鬼屋”、落水,还有……基本被他看光了。我的脸又发热了,逃开了他的目光,掉转头匆匆进入自己的房间,刚要关门,萧瑟追过来,伸手一拦。
我吓了一跳,连着倒退了两步,他眼睛清亮,唇边仍然带着笑意。“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跑了?”
这时有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蓝婧予的身影随即出现在楼梯的转角处,她穿着紧身裤和红色T恤衫,盘着的发髻蓬松凌乱,更添几分媚态。楼上是练功房,难道她练功去了?停电前她不是还和秦风在三楼的房间里偷情……我明白了,想必是我踢到垃圾桶惊动了他们,后来两人故意拉下电闸,趁着停电的时候,蓝婧予假装上楼练功,掩人耳目。
我的脑子里念头交错,连和蓝婧予打招呼都忘了,反倒是萧瑟先说了句:“这么晚还上楼练功吗,好刻苦。”
“笨鸟先飞嘛。”蓝婧予妩媚一笑,“我不像童忻,有人罩着,只能靠自己努力喽。”她轻飘飘的眼神从我脸上掠过,扭摆腰肢下楼去了。
“她什么意思,你有谁罩着?”萧瑟疑惑地问。
“我……我要休息了。”我仓促的,有些结舌。心中愤然,听蓝婧予那口气,是暗指我和萧瑟有不正当关系,包括我能得到B角,也是靠萧瑟上位,这简直就是贼喊捉贼!
“好吧,那你就好好休息,晚上做个好梦。哦,记得先把头发吹干。”萧瑟大声的笑笑,转过身子快步走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关上了房门,又慢慢挪到床上,慢慢侧躺下来。我把头埋在枕头里,疲倦袭击了过来,我闭上眼睛,忘了要吹干头发这回事,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醒来已是下半夜,尹静姝的鼾声在黑暗中起伏。背还疼着,头也发胀,摸摸头发,还有些湿,我费力地下床,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就失眠了。睁着眼睛,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了无睡意。侧卧久了身子发麻,想翻身伤处又作痛,身体难受,心里也不舒服,像塞着一团乱糟糟的东西,既把握不住是什么,也分解不开来。尹静姝的鼾声一直没有停歇,听着愈发的心烦气躁。这种时候倒是能深切体会到蓝婧予的烦躁生厌了,当然,她所说的“睡在猪圈里”是夸大其词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索性起床了,清晨5点多,出门正看到叶梓涵穿着一身练功服要上楼去,早上要离开了,她还抓紧时间练功,她的成功绝非仅靠天赋和运气,一分汗水一分收获,那是极其刻苦的训练换来的。我很认真地看过一篇关于叶梓涵的报纸专访,里面说到,她总被人夸奖天生后腿好,赢得很多羡慕的眼光,实际上她的后腿是在学校时自己练出来的。她从来不会在人前练,等着同宿舍其他女孩都睡熟后才开始偷偷练,练上两百个。
我喊住叶梓涵,请她帮我搽药。她什么也没有问,只叮嘱我下次一定要当心,摔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会影响到前途。我惭愧地连连称是,既感激又庆幸,要是请尹静姝帮忙,她必定会刨根究底,幸亏遇到叶梓涵,解除了我的尴尬。
早晨8点多,一行人离开叶家村踏上返程。叶正和洪秀莲将我们送到了村口。二老的伤感和不舍都写在了脸上,叶梓涵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但是上车后,我清楚看到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了,透过车窗还看到叶梓涵的父母站在那儿冲我们挥手,直到山路拐了弯,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我也莫名伤感起来,鼻子酸酸的。
回去后的第二天,背上的伤便好得差不多了,生活回复了正轨——练功、排练,单调而一成不变。舞团大楼和演员宿舍都没有电梯,男女演员们每天一身练功服,穿着拖鞋,迈着八字脚上下楼梯。上午9点半到11点是基本功训练,简单的午餐后就开始排练到下午5点,每天的排练内容都不一样,唯一不变的是运动量非常大,一天下来,动都不想动了。这段时间演出任务重,晚上经常还得继续排练。
半个月后,中国版《罗密欧与朱丽叶》正式开排在即,我却面临严重的困扰——体重直线上升。到叶家村之前,我就察觉到自己有发胖的趋势,已经在饮食上多加注意,没想到还是阻止不了体重从舞蹈学校毕业时的46公斤,猛增至54公斤。大概我发育较晚,属于青春期发胖。我身高1米68,这样的体重,对于一个芭蕾舞女演员而言,是严重超标了。
我的体形变化自然逃不过众人的眼睛,先是卓羿宸委婉提醒我,最近排练的时候,他抱起我旋转感觉比以前吃力。然后某天上午休息的时候,李甦淼突然盯着我,表情严肃地说:“童忻,你不是离中年还远着吗,怎么就开始发福了。”当时还有其他几名男演员在场,都笑了起来,我羞愧得无以复加。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当天晚上排练结束后,我被秦风叫到了他的艺术总监办公室。
“你最近怎么回事,胖成这样?”秦风开口就质问我,那严厉的眼神让我想起在舞蹈学校称体重偏重时,老师责备的目光。那时我们每周要称两次以上的体重,称重前,大家动作一致地奔向厕所,哪怕只减轻一点点的重量,都会觉得少欠芭蕾老师一点债。上秤的过程中,我们一个个踮着小脚尖,一只脚一只脚小心翼翼地站在秤上,连低头看秤也憋着气,不敢有太大动静,生怕吸一口气的举动,都会导致秤向右边偏离。我们这些学芭蕾的女孩子对各种秤的特点了如指掌,还得出结论,用电子秤称体重会偏重。
面对秦风,我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抬不起头来。
见我没吭气,秦风又发话了:“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没有把体重减下来,你的新剧二号女主角资格将被取消!还有,除了减体重,如果排练过程没有达到女主角的水准,也随时都有可能换角。”
我惊惶地抬起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相信自己的嘴唇一定毫无血色。
秦风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他像个冷酷的判官,主宰着我的命运。
我挺直背脊,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我……一定会做到!”我清晰的,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也是我对自己许下的誓言,我不能让秦风看低我,更不能失去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秦风也许巴不得我被淘汰出局,他好将蓝婧予推上二号女主角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