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秦风冷淡地点点头,“你可以走了,一个月后见分晓。”
我步伐滞重地走出办公室,缓缓下楼梯,出了舞团大楼。雨点正从空中飘落,是夏天常有的那种雨,飘一阵,停一阵,大一阵,又小一阵。我没有带伞,也无所谓淋雨,淋着雨,反而有种清凉的感觉,可以使我混混沌沌的脑子清醒一下。
忽然间,有把伞遮在我头顶上,一个熟悉轻快的声音嚷着:“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我一惊,接触到萧瑟笑嘻嘻的眼睛。他那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活力,充满了欢愉,我的心里却充满迷茫和落寞的情绪。
“你……”我怔着。
“我在楼上走廊看到你淋着雨,就冲下来了。”萧瑟坦白地笑了,“保尔过来要和秦风叶梓涵商讨新剧剧本的修改,这么晚了,他们真是很拼命。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一提到新剧和秦风,我的情绪加倍沉落下去。我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几乎是漠然地说:“宿舍离得很近,我跑过去就行了,不用送。”
我转身就要走,萧瑟将我拉回伞下。“我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他有点失措地望着我,“我记得我们的关系之前已经改善了,你怎么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怅然叹气。“不关你的事,是我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萧瑟追问。外头天黑又下雨,他肯定看不出我最近胖了,再说跟正常人相比,我的身材看起来完全跟“胖”字不沾边。
“童忻——”有人喊我,我回头看到卓羿宸撑着伞向我们走来。他站定了,疑惑地望着我们。
“你是要回宿舍吗?”我询问。
卓羿宸说是。
“那我和你一起吧。”我撇下萧瑟,自己钻入了卓羿宸的伞下,“你去忙吧,我们都住在舞团宿舍,我和他一起走。”
萧瑟看着我们不作声,卓羿宸对他点了点头算是道别,我也略一颔首,我们便并肩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我回过头,看到萧瑟还站在原地,背对着我们,细雨蒙蒙的夜色中,路灯把他的背影长长的投在地上,烘托出一种寥落的、孤独、萧索的气氛。我被那样的气氛感染,也觉得说不出的孤独寥落,还有苦涩和迷惘。
我慢吞吞地往前走,卓羿宸也放慢脚步,和我保持步调一致。我们一路上都很沉默,到了我住的宿舍楼下,卓羿宸才试探性地开口问:“保尔的那个翻译……他……是不是在追你?”
“什么?”我困惑的看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萧瑟……”卓羿宸迟疑着说,“我觉得他……好像对你很上心,是不是想追求你?”
“怎么可能。”我反应过来,“刚才只是碰巧遇上而已。”
卓羿宸“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眼光直直的望着我。“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是不是挨秦风的批评了?”
“是”,我酸楚地承认。在卓羿宸这个长期关心爱护我的兄长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说如果一个月内我没有把体重减下来,新剧B角资格将被取消。”
“这太过分了!”卓羿宸吃惊而愤愤不平,他很快又宽慰我,“不用担心,就是减体重而已,不是什么难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我点点头,语气坚定。“我会努力的。”
卓羿宸的眼光闪了闪,笑意浮在嘴角上。
我也勉强对他微笑。“我上去了。”
“童忻……”卓羿宸声音哑哑的、温柔地唤我,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嗯?”我仰头望着他。
他张了张嘴,有些腼腆地笑了。“没什么,你加油,我支持你!”他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谢谢!”有股暖流淌进了我的心底。
和卓羿宸分别后,我的心情有所好转。我住的这栋楼都是单间宿舍,就像在舞蹈学校时一样,每层楼有公共的浴室和卫生间。舞团独领舞以上的演员才能居住另一栋楼精装修的独身公寓。余萌住在我的隔壁,临近时,正见到她在敲我的宿舍门。“童忻,我才想看看你回来没有。”她关切地问,“秦风找你什么事?”秦风喊我去办公室时,在场的很多演员都听见了。
我开门让余萌进来,如实对她说了。
余萌脱掉鞋,盘起腿坐在床边小小的田园风格布衣沙发上,这沙发是去年舞团有个独舞女演员离开时丢掉的,那女演员嫁了个富豪,临走时单身公寓内所有自己购置的家具都不要了,沙发原本是一整套,我非常喜欢,但是宿舍装不下,只能捡回最小的那张单人沙发。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舞台,穿着薄薄的紧身衣、紧身裤时的情形吗?”余萌伤感叹气,“那时候感到浑身不自在,每个毛孔都在等待观众挑剔的眼光,为了紧身衣能穿得好看,我们不惜用各种方式折磨自己。”
“当然记得。”我心有戚戚。那时候,十岁的我们在夏天减肥,明明已经很瘦了,还要不惜一切控制自己的体重,我们的理想脸型是五官上蒙着一层薄皮。吃的幸福可以忘却,瘦才是根本的幸福。我记得自己有一学期没有吃过主食,总是象征性地拿着餐盘去食堂度过难熬的吃饭时间。我们的减肥方式是,用保鲜膜紧紧缠住自认为需要减肥的部位,来回裹上好几层,缠紧后再套上减肥服,大热天到操场跑几十圈。减肥服不透气,温度一高,汗自然就下来了,这样一天就能成功减掉一斤。如果不去跑步,酷热时缠上保鲜膜,穿两件毛衣外加羽绒服捂着汗也行,但这样会比运动的效果差一些。
我和余萌回忆着当年的痛苦减肥经历,一边相视苦笑。后来我们都严格控制体重,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魔鬼减肥”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再多出些汗,多长些痱子。”余萌安慰我,“以前年纪那么小都能忍受,现在成人了,更能吃苦。而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你说得很对。”我从来不怕吃苦,有句方言俗语“吃苦当作吃补”,我一直都深谙其中的道理。
“说点好玩的事情吧,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节了,刚才排练完的时候听朱尊一说,他打算在团里的中秋同乐会上反串跳天鹅舞,还撺掇卓羿宸和李甦淼和他一起跳四小天鹅的舞段。”余萌说着笑了,“朱尊一那个活宝,馊主意特别多。”
我单想象几个男人穿着芭蕾舞裙的样子,就忍俊不禁了。“不是四小天鹅吗,还有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