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别哭,再过几日,咱们就能看见哥哥了。”
“嗯,九儿不哭,娘和九儿说过,爹爹是个大英雄,我是他的女儿,我不能哭。”
蓦然听得孩子说起那个人,凝香心口大恸,鼻尖却是酸了,有温热的水汽充斥在眼角,曾几何时,她是那样爱哭的一个女子,她的喜怒哀乐全系在那一个人身上,竟不知,她究竟为他落了多少眼泪。
可这七年,她却再也不曾哭过。
凝香吸了吸鼻子,对着女儿勉强笑道;“是,九儿的爹爹是大英雄,九儿不哭,娘也不哭。”
话虽如此,当马车驶入北疆后,多年前的回忆那样汹涌,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那么多刻骨铭心的过往,早已随着岁月一道逝去,可直到回到北疆,回到这一处曾经魂牵梦萦,历经喜乐哀怒的地方,她才知道,自己压根没有忘。
脚下的热土,曾是那人誓死捍卫的地方,曾是他们相依相守的地方,也曾是他们痛失稚儿的地方。
一桩桩,一样样,尽数埋在记忆深处,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纵使这么多年来,那个人的名字一直被她强压在脑后,到了此时,那三个字却在心里翻涌着,叫嚣着,想要破腔而出。
梁泊昭。。。。。
凝香攥紧了手,直到指甲掐紧了皮肉,她才算是将心神收回,与女儿说起旁的事,有意将那人遗忘。
到了晚间,凝香领着女儿,寻了处供往来商旅歇脚的客栈打尖,雇来的车夫早已困倦,与母女匆匆打了个招呼,便是进了房间歇息。
凝香将九儿哄睡,自己却是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她悄悄起身,从怀中取出了一对玉镯,拿在灯下细细打量。
当日她离京时身旁并未带什么首饰,唯有这一对镯子,即便式样朴素,到底也是宫里的东西,拿到当铺,纵使被老板压价,换来的银子也足以她们母女衣食无忧。
本想,也就这样了,她与那个人,便如同这双玉镯般,终究是分开了,再也不会凑到一块去。哪曾想,她还会从茶老板的手中看见这一只被自己当掉的镯子。
本以为,那镯子在当铺中被人赎走,几经辗转,也不知落入何人手中,本以为,那日只是个寻常客商,机缘巧合将镯子送于阿凤,本以为。。。。。。
都不过是本以为。
当她挽起女儿的手,拉着孩子回家时,她才渐渐琢磨出了不同。
有一瞬间,她心如刀绞,痛的连自己都觉得诧异,即便是曾经远在京城,看着他与那高高在上的公主,一道守着他们的儿子时,她的心也没有如此痛过。
她回到了茶肆,沙哑着嗓子,向着茶老板打听那留下玉镯,路过的客商样子。
茶老板见她脸色雪白,纵使惊疑不定,却还是将那人的相貌细细告诉了她。
茶老板说,那人身姿魁伟,相貌英挺,有着浓黑的剑眉,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隆鼻高挺,棱角分明。
说完,茶老板的目光落在九儿身上,犹豫了半晌,方才压低了声音说了句;“梁夫人,我说一句,您可莫往心里去,细瞧下去,你家九儿倒与那客人有点像,尤其是这鼻子,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这。。。。”
茶老板欲言又止。
凝香浑身发凉,一颗心好似被人攥在了手里,时不时的用力一捉,疼的她透不过气来。
原来,真的是他。
“那人,以后还会来吗?”她的声音轻如尘埃。
“那客人说,他从京城而来,途中路过此地,怕是往后,再也不会来了。”
凝香强撑着,又是问道;“那他,有没有说去哪?”
茶老板到了此时,已是看出了点眉头,猜那过路的客人与凝香母女该是有些渊源的。见凝香相问,便如实作答;“客人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
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
凝香心头酸楚难耐,泪水顿时冲进眼眶,她竭力忍住了,她就那样站着,隔了好一会,才喃喃问;“那他,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茶老板在汗巾上抹了把手,指向了北方;“那客人往官道上走了,他骑着马,怕这时已是去的远了。”
凝香回过身,向着北方的官道看去,除却扬起的灰尘,她什么也看不了。
“梁夫人,这镯子虽是那客人送给阿凤的,但想来也和你们家的那只是成双成对的,这只镯子,夫人还是拿去吧。”
茶老板做了多年生意,早已练成了人精,连这镯子也怕是大有来历,再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传言,遂是双手奉上,让凝香收下。
凝香素净的指尖发着轻颤,好容易才将那玉镯接了过来,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谢过茶老板,又是如何牵过女儿的小手,往家走去。
半路上,她看见几个官差,在城墙上贴上了告示,周遭的人全是围了上去,未几,喧嚣声便是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