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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就搁在门边,盛宁意识到,自己来的正是时候,他的姐姐准备外逃了。
“我要跟你姐夫去度蜜月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盛艺努力镇定心神,扔下手里的抹布,欲提行李出门。
“姐,你逃不掉的,我陪你去自首。”盛宁却一把拽住了姐姐的纤纤手腕,蹙一蹙眉道,“公安那边已经准备收网了,你现在自首还来得及,还可以减轻处罚。”
“我自首什么?我为什么要自首?”盛艺有意顽抗,佯作无辜地冲弟弟一笑,“宁宁,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岑菲儿是你杀的,对吗?”盛宁决定不再拐弯抹角。
“谁是岑菲儿——”盛艺仍想装傻。
“姐姐,你跟我装傻管用,法庭上不吃这套!公安已经找到那个司机了,那个深夜从湄洲载你回洸州的司机,就在项北遇害的那天凌晨……”见姐姐不顾劝阻地还要出门,盛宁近前一步,逼视着她的眼睛问,“所以,项北也是你杀的,对吗?”
“你姐夫就快到了,他是一定要带我走的。”姐弟间最后一层窗户纸就这么捅破了,盛艺冷眼看着弟弟,警告道,“他带枪了。”
“到了更好……”盛宁决意拦在门口,一步不让地、微微哽咽地说,“今天你想离开这间屋子,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出去。”
口袋里的手机及时响了,沈司鸿果真到了。
朝夕相处二十余年,从小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真到了剑拔弩张、退无可退的这个地步,盛艺也认同再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是,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又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我做这些都是因为你!”爱人催促的铃声令她想起了这些年为家人承受的苦难,很快,这些苦难的记忆就化作自眼中迸射出的怨恨的光。她不再选择后退,反倒扔掉行李,咄咄地向自己的弟弟逼近,“盛宁,你打小品学兼优,聪明透顶,可你居然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毫无背景的你却是全省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为什么你被纪委带去外讯,却没人敢对你动‘肉刑’?为什么我只靠在国外跳舞的那点演出费就能负担你跟妈妈的百万治疗费?!”
久未发作的耳鸣忽然再次发作,盛宁退后了一步。
“是我!”容貌扭曲了,嗓音嘶哑了,盛艺濒于失控地大喊大叫,“车祸后你跟妈妈都躺在床上,医生说高压氧舱能唤醒植物人,但那是刚刚引进中国的高档设备,一次110分钟要800块钱,一个疗程12次就得9600块钱,你有没有想过,那年洸州人民平均工资还不到500块……是我!是我被那些黑社会强暴一次,才能换你一个疗程的治疗费!”
像被人用利器将耳朵捅了个对穿,盛宁抬手捂住一侧耳朵,在剧烈的头痛和残酷的真相中后退。
盛艺突然抓起了弟弟的手腕,这只深蓝表盘的欧米茄他从不舍得摘下。
“那些年我没为自己买过一件东西,所有钱都花在了你的身上……我还记得那天你那么高兴地告诉我你就要去检察院实习了,我想真好啊,我的人生已经毁了,可至少你还能实现理想,我想我不能让我的弟弟在那么庄严气派的检察院里丢脸,我要送他一块能撑起面子的表……”每说一句,她就笑着向他逼近一步,先是微笑,再是狞笑,最后她的笑容简直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子,笑一下就在他的心头剜一下。“可你居然从来都没想过,是我!是我出卖身体、舍弃尊严才换来了你的重生,你自以为实现理想、迈向正义的每一步,其实都踏在了我血肉模糊的尸体上!”
被姐姐逼到无路可退,听见“血肉模糊”的时候,盛宁终于忍不住地流泪了。
他怎么可能忘记,忘记姐姐夜夜就着灯光,断断续续地哭到天亮。
他怎么可以这么粗心,竟真的从没往深里想一想,自己活着的背后是一个女人血淋淋的苦难与付出。
“求求你,宁宁……姐姐求你了……”膝自一软,发泄完的盛艺终像被抽筋去骨般软绵绵地滑倒了,她跪在弟弟脚边,不停地痛哭哀求,“放我们一马吧……我们不会再作恶,我们也不会再回来了……求求你,宁宁,放姐姐一条生路吧……”
手机铃声还在催促,盛宁仍定定站着,先是抗拒地摇了摇头,然后又妥协般闭上了眼睛。
他满脸泪水,连着指甲尖儿都在颤抖。
见弟弟不再摆出拼死阻拦的架势,盛艺赶紧起身,提起行李就出了屋门。
楼内三部电梯,一人自最左边的电梯下去,一人恰自最右边的电梯上来。电梯门一打开,大步流星的人正是蒋贺之。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刚刚与盛艺擦肩而过了。他追踪着定位器,来到被精准定位的那间屋子外,却见房门正大喇喇地敞开着。他疑惑地走了进去,没看到女主人,只看到兀立房间中央满脸泪水的盛宁,顿时全都明白了。
“你居然放她走了?”蒋贺之当然非常失望。沙怀礼的话此刻又浮现在脑海中,他失望于盛宁为了亲情罔顾法律与公义,更担心就这么放走盛艺,他一定会被问责定罪。
盛宁被来人的质问声稍稍唤醒,木然地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欧米茄,也明白了。
这块表被悄悄安置了定位器,自己被跟踪了。
门未关,泪未干,蒋贺之第一反应,盛艺还没走远。他果断冲到窗边,迅速推窗查看,果然看见沈司鸿正为盛艺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中。他赶紧掏出手机,通知已经整装待发的窦队长,“银色本田奥德赛,车牌号粤A168UK,左尾灯破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