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每次见到他,都是这些话,吴廷冲不爱听,但他不冲撞他娘,他娘就是这么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他爹死得早,是娘含辛茹苦把他们兄弟俩拉扯大,娘不容易啊。他现在一腔怒火直冲着他哥。他居然敢把自己送给娘的养口钱偷去抽大烟!若是他哥吴廷顺在跟前,他会一杆子就将他穿一个对心通。他站起来往门口走。唐甜翠忙叫道:
“冲伢,你别去找你哥,赶紧走吧。”
吴廷冲边往外走,边忿忿地骂道:
“我要去找那个狗日的!他老母亲匹,今天硬要一枪崩了他,省得祸害我娘!”
唐甜翠站起来,面对堂门外嚷道:
“你怎么又连我一起骂了!我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两个报应哪!你也不是一个好背时的。你别去找他,赶紧走,听到了没有!”
听到吴廷冲重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唐甜翠哭起来,哽哽咽咽地骂道:
“你个剁脑壳的也不听话啊。”
五
吴廷冲骂骂咧咧迪找遍了上院子,也没找见他哥。倒是全上院子的人都被他吓得惶惶不安。他要中院、下院一路找下去。他的那些兄弟们围上来劝他,说,营长,我们来石寨时间不短了,正事儿还没有开始呢。别找你哥了。团长交待要速战速决啊。
众弟兄们一劝,吴廷冲终于冷静下来,说:
“好吧,今天饶他一命,以后再找他算账。我们去中院,先到石映五家要课谷。这傢伙一挤就出油。”
匪徒们不知从那里搞到一面锣,他们先在上院转了一圈,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地吆喝:
“国军暂五师营长,清和乡石寨五保保长吴廷冲少校来收课谷了。课谷征收的标准不变。去年国民政府怎么收,我们就怎么收。各家各户都要做好准备。”
他们一路吆喝着就到了中院石映五家里。石映五刚刚从田里回来,去砍田坎了,屁股上背着一把刀还没放下,又在用稻草垫牛栏。牛粪起空了以后,牛栏里要不断地添些干草。冬天冷,他很心痛牛,怕牛躺在湿地里。
石映五一见吴廷冲领着十来个背枪的土匪进了自己家,就吓得慌了神。他站在屋角边大声地喊着他的堂客田腊月。好象田腊月能够对付得了这帮匪徒似的。
“屋里的,来人了!”
田腊月抱着小女儿余娥从灶屋里走出来,一眼看见是吴廷冲这一帮匪徒,也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又退回了灶屋里。
已经到了璧脚的吴廷冲看了一眼屋角边的石映五,又看了一眼灶屋里的田腊月,说:
“老五哥,田嫂,怎么,不认识我冲伢了?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吃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客气点。”
田腊月站到在屋门口,问道:
“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匪徒把话接过去,说:
“我们吴营长兼任着你们五保的保长,现在,他领着我们来收课谷了。”
田腊月说:“现在改朝换代了,新政府把我家的公粮已经征过了。哪里还有课谷?”
吴廷冲说:“那个敢讲改朝换代了!三五事变以后,辰阳就是暂二军的天下,清和乡、明和乡是分给我们暂五师的地盘。现在,暂五师还在,怎么就改朝换代了?共产党那个大溪区公所算个卵!我们暂五师什么时候想端了他,就跟饭桌上端走一盘菜那么容易。”
石映五从屋角犹犹豫豫地慢慢走过来,边走边说:
“冲伢老弟,这课谷我是从来不打折扣的。农会已经收过了,你不能让我再交第二次吧。”
吴廷冲提高了嗓门,说:
“你两口子的意思是今天不给我这个面子,不想交是吧?那好,我面子小了,老五你跟我到刀背岭去,给我们章师长讲讲。他说免了就免了。走吧,走吧,把你的刀壳子解下来。”
田腊月忙说:“冲伢老弟你急什么,这不还在跟你商量吗!”
吴廷冲说:“没设么好商量的。我这个人做事你是晓得的,不喜欢啰嗦。你是出谷还是跟我走人,自己定吧。”
一帮土匪装模作样地把肩上的枪拿下来端到手上,七嘴八舌地喊着:
“开仓吧。”